“母亲去哪儿了?”行景伸手紧紧摁住马车窗棂。几十天生死搏斗让他个性血与泪中磨去了棱角与冲动,脑子飞地转了起来,参加京中喜宴,阿妩不跟母亲身边而是跟皇后身边
方皇后先抬头让马夫停下来,再扭过头去,嘴唇嗫嚅似乎是思考该怎么说。
行昭小手握了握行景攀窗棂边手指头,眼眶发热却语气稳沉,一字一顿:“母亲去世了,三月初七戌时三刻,正堂罗汉床上”
行昭语气稳极了,可手却抖。
她发抖,行景颤得厉害。
“母亲母亲是怎么死”行景哑着嗓音,手撑马车上,不让自己倒下。
壮志已酬,器宇轩昂地回来,却听到至亲已亡消息。
生死之间,他一直将自己磨成一把刀,刀刃见血封喉,刀背宽厚古拙,这是方祈教他,是他血泊与死亡之中一遍一遍练习会——可惜闷泥沼里一天不出声,可以潜伏草笼里就算有毒蛇和恶蚁沿着他脚一寸一寸地爬上来也不能动弹,隐忍是刀背,男儿血气是刀刃,他意气风发他前途磊落,可他现只能拿这样态度来面对自己母亲死亡!
方祈沉着脸从后面一把将行景撑住,余光扫过面色悲戚妹妹和形容哀伤外甥女,心知事有蹊跷,只能沉声道:“景哥儿!想想这是哪里!”
行景神色一颓,似笑非笑想哭不哭,整个人都挂方祈身上,半晌直不起身来。
那种被尖刀刺破胸腔绞痛与屏气又向行昭袭来,行昭死死咬住唇,她感到自己眼眶里已经充满了血丝,果断地爬起身来,跪坐窗前,凑行景耳朵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是临安侯逼死母亲,阿妩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将毒药一饮而。可是哥哥你现不能垮,你要神情平静沉稳地去面圣,你要一步一步地把地位巩固下来,你才有资本和贺家那一群人斗”
行昭轻轻一顿,太夫人慈霭面容脑中一闪而过,手紧紧地攥成一个拳头,慢慢地轻声又言:“权势面前,耍任何小聪明和小伎俩都是以卵击石。”
行景瞳仁猛然放大,握着那把明月弯刀一直剧烈地抖动。
方祈见惯生死,却也红着眼将行景一把从马车旁边拉开,高声道:“马车接着走!耽误了面圣谁也担不起!”
驾马车夫像是什么也没听见,高喊一声“得嘞!”,将马鞭高高扬起“啪”地一声抽马背上,马车继续“咕噜噜”地碾压叶子与杂草之上,向皇城,定京,乃至大周国域中心驶去。
行昭忍着泪跪坐窗前,马车里覆着素绢忍冬花儿暗纹软缎里子,青紫色底儿,乳白色花儿交杂一起,倒是让人心渐渐平了下来。
方皇后过后一直没说话儿,手交叠膝上,爱怜地看着行昭。
外头也没了声响,只剩下两个血气男儿脚步声拖沓而沉重。
“长痛不如短痛。”仪元殿近前方,方皇后终究缓声出言,“景哥儿现回来了,他是男儿汉,不像你,还能避到我宫里来。他必须拿起刀,回到那个吃人地方,为了自保而战斗,为了复仇而战斗。”
行昭眼还是定素花软缎底子上,耳朵边听着方皇后话,行景个性冲动又嫉恶如仇,前世母亲死得不明不白,行景被太夫人养身边时耳濡目染,日渐接受了宗族观念为重谬论。
她怕历史重现。
母亲已经死了,若是亲生哥哥还看不清楚,瞧不明白,行昭恨不得像冯安东一样,冲到柱子前面一头撞死。
这一世,行景跟方祈身边出生入死,眼界宽了,个性沉淀下来了,从将才那番话就能瞧出来——纵是心头再恨再痛,也会压抑着声音低问,而不是不管不顾地扯开喉咙便叫唤起来
行昭胡思乱想,未来却就像这辆马车,它可不管你是不是焦灼和忧愁,它只管没头没脑地向前冲。
没多久,马车“咯吱”一声停了下来,外头紧接着便响起了向公公这个宦官尖利又带了几分欣喜声音。
“林公公将才急急忙忙来禀告,手舞足蹈地,皇上连问了两遍才听清楚意思,听见国舅爷回来了,皇上立马命奴才宫门口候着!就怕显得不庄重!”
没叫方将军,叫是国舅爷。
方祈外头先朝向公公颔首示礼,胞妹死讯带来冲击已经被这个官场上沉浮几十年将军拾掇妥当放了心头上面位置。
“您可客气狠了!将才我去闹了闹应邑长公主府,哪晓得那处驸马爷是个怂!没闹得缩到了凳子下头去!”方祈憨直一笑,满脸络腮胡子就横向扯开了,反客为主朝向公公做了请先行手势,口里接着说:“成亲三日无大小嘛!也不晓得皇上知道了,得不得怪罪我去将长公主金枝玉叶吓着了!”
向公公也搭着拂尘佝着腰,笑呵呵地赔着笑,望了眼后头跟着行景,再看了看跟后面慢慢走,还没到另一辆马车,笑呵呵地回:“您是个不拘小节,皇上怎么可能怪罪您,您九死一生回京,皇上就像手上握着块儿失而复得珍宝似了”
再探头与马车里方皇后道了恼:“奴才给皇后娘娘问安,给温阳县主问安,实国事繁重,奴才就带着国舅爷先行一步了,您先去偏阁喝喝茶可好?”
“你们直管去!信中侯身上有伤,不敢驾得了,过会子本宫让人领着他进去。”
方皇后自然从善如流,带着行昭坐到仪元殿偏厢去。
这里是皇帝平日里歇茶小憩地方,布置得是一派清雅悠闲,方皇后端着茶盅半坐椅凳上,行昭规规矩矩地端了个杌凳靠着方皇后坐,静静地等待正殿里头动静。
Ps:
明天改b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