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行昭头一回听见方皇后自己故事。
方皇后是慈母,是挚友,是严师,是一个完全能让人依赖人,可她苦却从来不比任何人少。
行昭屏息静气,凤仪殿此刻时光好像静止不动了一样,沉甸甸地就一直停留了这一刻,蒋明英早已带着宫人退到了外间,行昭躬身坐于炕上,方皇后仰脸静默地隐约槐花儿之间,好像桃李芬芳,再不能眠。
“皇家上门求娶,爹爹总算不把人打出家门了,然后对八字,然后备嫁,然后出嫁——出嫁那天平西关里浩浩荡荡一片,满眼都是大红喜庆,吹唢呐打鼓,闹得好像要把人耳朵都震聋一样。这是我头一次进京,嫁是皇子,可那个时候先帝分明已经将二皇子当成储君待了,别人看皇子妃是一个要求,可看太子妃又是一个要求。我不能穿胡服,不能穿裤笼,不能走路大步,不能跑,不能跳,我人生好像就这样被拘了一个四四方方天下面”
方皇后仰着头比划了个手势,笑着看向行昭,目光温温,又将手势放大:“等当了皇后,进了宫,原本这么大四四方方天就变成了这么大,大了可规矩却重了,原来那个以美艳与声色侍君顾皇后一夕之间就变成了日日都要见面慈和宫里顾太后,我心里怕不怕?自然是怕,可我不能怕啊,因为我阿福也嫁进了定京,嫁到了人人赞颂规矩极好临安侯府贺家,嫁给了定京城里碧玉明珠。娘亲去得早,我也嫁得早,我出嫁时候阿福才五岁,扯着我袖子哭着叫‘姐姐,姐姐’,爹爹不会教女儿,只会一味地宠,也幸好阿福个性温和,否则又是个养得跋扈任性小娘子。阿福嫁进来了,我得护着她,再多怕也只能变成多勇气”
行昭轻轻扬了扬头,方皇后这样平平淡淡一番长话几乎让她眼泪夺眶而出。
这个世间谁活得不难?
应邑是活得艰难,母亲身世低微所以见识浅薄,遇见男儿都是伪君子真小人,身为金枝玉叶却活得压抑偏执。
因为她活得艰难,因为她有痛苦与悲伤,因为她需要,她就可以罔顾人伦道德,为所欲为了吗?
活得再难,也要坚守,坚守一种信念与底线。
午后光辉如同清水一般直直地倾洒下来,方皇后话锋一转,回归正题:“我便是那个时候才真正地与我这位嫡亲小姑子相处”
是了,太子尚未登基,没入宫住,方皇后对顾氏与应邑也只能远观。
“长得极好,个性也强,想要东西一定要拿到手,东宫黑漆罗汉象牙床她想要,顾太后便找皇帝讨,皇帝心软,挥挥手给了便也给了。应邑拿到手了却嫌弃,‘嫂嫂西北长大,半分家教也没有,一张这样好床也能用得连象牙也不那么白润莹然了。’,皇帝当做笑事和我说,我却不能笑,只能第二天又开了库房选了一张崭崭黑漆象牙屏风给她送去”
“向公公回来禀告,应邑死前喝下那杯茶里正好掺了我留下汤药,盛茶茶壶里也有。有趣是,应邑斟了两杯茶,可只有一杯被她自己喝了,另一杯却被孤零零地遗弃了桌上。”
Ps:生死时速!就怕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