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病总不见好,常常咳常常咳,生病让人憔悴,我记忆中的是那个形销骨立的娘亲,可在闵贤妃娘娘的工笔仕女图上却是一个手执团扇,下颌圆润,明眸皓齿,看起来很明媚的少女,贤妃娘娘常喜欢搂着我笑道,“…这就是你娘,你的鼻子、眼睛长得都像她,倒是性子不太像,你娘个性倔气,你小小年纪却很豁达。”
大约母亲也希望我记住的是画上的明艳的那个样子。
我喜欢闵贤妃娘娘,很是婉和的一个女人,自打看了这幅工笔画之后,我便更喜欢她了,恨不得日日都往未央宫跑。
去个十来天,大约能碰见圣上一次。
圣上每回到未央宫,贤妃娘娘就得先拿出一叠厚厚的本子,一笔一笔的账目列出来念给圣上听,次次都是那些玩意儿,无外乎“凤仪殿的账目”、“六司的出入”、顶多再加上个“皇城外宫灯油火钱”,贤妃娘娘念得碎碎叨叨的,阖宫上上下下都得念到,我捉了一耳朵听都快睡着了,难为圣上还听得十分专注且安详。
是的,安详。
嗯…
圣上不太能算个很温和的人,常常能听见仪元殿的侍从们被杖毙拖到东苑去的消息,或是三天两头便大发雷霆,书桌上需要再换一批笔墨纸砚。
伴君如伴虎,可这个君不太像虎,像只大犬,见着人就开始狂吠,吠叫了半天却不敢下口咬。
我偷摸将这话告诉姨婆,看不清姨婆的情绪,只能听见姨婆沧桑低沉的声音,“谁压制久了,都得疯。”
不过还好,圣上待我倒是极宽和的,圣上膝下无儿子,陈皇后生的是女儿,其他的妃妾生的也是女儿,阖宫上下加上我,统共住了五个小姑娘,照年纪算起来,我算是行四,本是宗室女,可一概份例都是照着两个嫡公主来,嫡公主有的云丝锦我也有,我的还是绛紫色的,嫡公主没有的明前茶,我还是有——西北送来的。
虽是贤妃娘娘管宫里头的账,可这谕旨却是圣上亲下的,陈皇后生的二公主同我年岁相仿,怕就是因为此种缘由,一见着我便有些吹鼻子瞪眼,就差手指头没戳到我脑袋门儿上,跟个乌鸡眼似的,“…看你可怜兮兮的没了娘,这是父皇可怜你,给的抬举。别以为你就能同正经八百的公主一个样儿了,再抬举也变不了你就是个小妇生养的种!也变不了你那早死的娘一开始是个妾!也变不了你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女!”
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道她上哪儿听了这么多的言语,大公主也是陈皇后生的,人家见着我就是笑,笑虽笑,却不同我说话,也约束下头人不许同我说话。
只有二公主比较喜欢情绪外放,我私心揣测,大约是生二公主的时候,陈皇后正病着,来不及亲自带她,便将她放到了安和宫让圣上的生母王太妃带。姐妹两受的教不同,自然对我呈现的恶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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