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世的行昭瞧不上贺环,打着子嗣的名号,左一个通房,右一个妾室地收,最后还是无子,气急败坏地把罪怪到正妻秦氏身上,太夫人拦着这才没休妻。贺行明是独女,父亲无能又要护着母亲,养成了争强好胜,毫厘必争的性子。
这样的个性与身份放在前世,行昭自矜身份,不屑同她亲近寒暄,相互间来往不深,甚至有时还会有言语龃龉。哪晓得到最后,行昭连遭惨淡,心气郁结时,姐妹间,只剩了个贺行明还愿意来宽解劝慰一二。不由让人叹一声,世事无常。
太夫人瞧着堂下,笑得开了怀,老夫人前半生坎坷多舛,老侯爷偏疼妾室崔氏,很是让她吃了些苦头,索性憋着口气生下嫡子嫡女,又抬了身边的陪嫁丫头晚秋为妾,和东边那个去争去斗…
看着撒着娇的三姑娘,老夫人不由眼神一暗,晚秋生的老二不成器,倒是崔氏生下的老三成了才,外放回来了,还好崔氏早死了,若现在还活着怕又是桩祸事!
贺太夫人眼神扫过堂下挨个儿坐着的女孩们,抿嘴笑得娇憨的行昭,已渐渐显出几分少女般明艳的行明,再落在缩手缩脚,静默无言坐在最边上,穿着件做工极差,针脚粗重茶色小袄的六姑娘贺行晓身上,眉头一皱:“六姑娘穿成这样,乳母是怎么伺候的?”
行昭闻言敛了几分笑意,往边上一瞍,果不其然看见贺行晓颤颤巍巍低着头,还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连忙跪下,细声细气:“祖母莫怪刑妈妈…是..是….”话结结巴巴地顿住,瞧她抬头偷偷瞥了眼行昭。
行昭心头暗道不好,接着便听到她接着说道:“针线房上昨儿来说…今冬的夹袄做得时间紧…孙女只好讲究着这衣裳穿…姨娘房里也是…”话到最后,竟是哽咽起来。
太夫人看景哥儿、时哥儿并行昭,行明都穿着簇新大袄,针脚细密一团喜气,抿了唇,半晌没说话。
这厢行昭忍着气,母亲再厌恶贺行晓,再厌恶她万姨娘,也不会从这些针头线脑上亏了东偏房的份例。前世母亲绝望惨死,万氏功不可没。欢哥儿去后,贺行晓又被应邑长公主送到晋王府,要她给贺行晓一个侧妃的名分,就当做为主母生下儿子的縢媵!
行昭手缩在宽袖里,气得直颤。前世也是这样的场景,她没忍下气,当场斥责了贺行晓,严词厉烈说她诬蔑作怪。祖母又何尝不知万姨娘与贺行晓的伎俩,却始终觉得母亲性懦,连妾室庶女都弹压不住,叫她们作怪到了自己跟前,母亲受了祖母责备,惶惶不可终日。
室内皆不敢言,贺行晓跪坐在青砖石上,行景开口欲言。却见行昭轻敛了裙裾起了身,上前一步将贺行晓拉起,边垂着头帮她理了理有些皱着的裙摆,边轻声说着:“六妹这是做什么…穿着新衣好过年,针线房时间也紧,是不是该先紧着将老夫人,爹,娘,二叔二婶这些长辈的衣裳先做精细些?三叔三婶才从外边儿回来,八灯巷自己做新衣裳难免有些赶不及,加上二哥五妹,是不是也要穿新衣裳过年?今儿三叔这么些年头一回着家,初冬时候才做的衣裳总是好的吧?怎么就不能穿了呢?”
行昭轻轻一顿,背对着贺太夫人,目光犀利地看着泫然的贺行晓,有些嘲讽再接着说:“六妹是最小的小娘子,七弟又一向身子弱,古有孔融让梨,黄香暖席,先紧着长辈兄姐是该的,长幼有序天地孝道是不该变的….”
边说着,行昭边转了身子,望着贺太夫人笑说:“不过姐姐为妹妹出头这个道理也是不该变的,昨儿针线房才送了四件夹棉大袄来,我瞧着是比往前做工要糙些,大概时间是着实紧了些。母亲牵挂着三叔回来的接风宴,总有力有不及的时候。针线房的人怠慢六姑娘,却着实可恨。祖母,您看要不要叫针线房的管事妈妈往东偏房陪个不是,扣了月钱儿,再让她们加紧时间重新做?”
贺太夫人听了这么一长席话,哪里不晓得小孙女话里的道理…先点出老三回府,大儿媳妇力有不及,再点六娘不识大体这时候将事儿给闹出来,最后让东偏房把针线房得罪了。临安侯府里的奴才都是家生奴,百年来盘根错节关联复杂,掌事的妈妈虽然是奴才,但背后的关系网又有谁数得清楚,让针线房吃了个哑巴亏,针线房只会把账算在六姑娘与万姨娘身上….
老夫人心下大慰,眼中带了笑看着堂下言笑晏晏的小孙女,正欲言,却听外头一声清亮地打喝:“侯爷,二爷,三爷并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来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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