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妙端抬眼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练字。
江妙端忽然开口:“你对五殿下,怎么看?”
“五殿下温文儒雅、风光霁月、能文能武……”
“这些面上的就不必说了,为师有眼。”
程九鸢压低了声音:“徒儿觉得,五殿下不简单,他不像表面表现的那般无欲无求。”
江妙端手一顿,只是一瞬,便接着继续写。
“她的儿子,自然不简单。”
程九鸢好奇的看了师父一眼,才反应过来,楚珩的母亲是自己师父的师姐。
“师父,当年您才是女试魁首,为何要离京?是不是上官静用了什么手段?”
“当年,为师与上官静同在女学里求学,还是至交好友。那时候我师姐……也就是先皇后,跟上官静的姐姐也就是如今的贤妃关系也不错。”
“女试排名,为师第一,上官静第二。”
“可后来为师做的文章卷入了文字狱,为师被下了大牢。再后来我看到了自己作的文章,上面被人动过手脚。”
“本只有这一死证是无法诬陷为师有反心,就在此时,上官静站了出来。”
“有了她的证词,可以说物证人证都全了。”
“幸好有师姐,我才得以保全性命。”
“抱负未展,就陷入风波。昔日知己,反目成仇。我心灰意冷,回了姑苏。”
“谁知师姐不愿我蒙冤,一直没放弃调查。有一日我收到她的来信,信里,我能看得出她很开心,她说她找到了陷害我的人,终于可以替我洗刷冤屈。她让我再等等,她会让我风风光光回京。”
“平反文书我都收到了,可一直没等来师姐的信。又过了近半年,我才收到师姐的信,那也是师姐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信上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千万别回京,满纸都是她对皇上、对京城、对整个世界的失望。墨迹有晕开的痕迹,师姐是一面流泪一面写下的这封信。”
“我心里很不安,我不顾师姐的劝阻,乔装到了京城。”
“那时候正逢变天,人人都在传太子逼宫,被当场斩杀,师姐自缢于凤仪宫……”
说到这里,江妙端再也写不下去,握笔的手抖得不像话。
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起伏,但双眸却红了。
程九鸢握住师父的手,无声地安慰她。
“我被师姐身边的宫女找到,她设法将我带出城,告诫我再也别回京城。”
“我那么好的师姐,那么好的师姐……”
江妙端扔下笔,墨水溅满了宣纸。
她双手捂脸。
程九鸢柔声安抚:“师父,都过去了。”
半晌江妙端放下手,眼中满是恨意:“没过去!也过不去!”
“你说五殿下不简单,我很欣慰。他若真能放下弑母弑兄之仇,他就不配当师姐的儿子!”
“这京城吃人,你的母亲也算我半个徒弟,她与师姐在姑苏时,是多明媚的女子,可都折在了京城。”
“你那时候,小小年纪就懂得要为母亲报仇,为师是无用之人,只能把一身无用的本事交给你,希望能让你的路好走一些。”
“师父大恩,鸢儿没齿难忘!”
“这些年,朝廷派了不少女史前来请为师回京。”说到这里,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女学,是师姐一手创办的。天下女子有书可读,不必拘泥于后宅,是我师姐的心愿。他派人找我回京,就是想完成师姐的心愿。只是他以为这样做,师姐就会原谅他吗?”
程九鸢知道,师父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龙椅上那一位。
好半晌,江妙端恢复了神态,换了一张宣纸,继续练字。
再开口,已经没有异常:“你和五殿下其实是同病相怜,为师没什么用,但也想助你们一臂之力。”
“你的仇,你已经报得差不多了。你被赐婚于五殿下,就是一体。五殿下要对付的是谁,你该知晓。他若成功,你的身份尊贵无双。他若失败,你……你可害怕?”
程九鸢摇了摇头。
她跟楚珩要做的有什么差别?
一个是三皇子,一个是太子。
她与楚珩,说不上谁牵连谁。
“既然师父要帮先皇后报仇,徒儿自然那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是卫家势力根深蒂固,咱们得徐徐图之。”
“这为师自然知晓,为师这么多年都等得,再等等又何妨。”
程九鸢在江府用过午饭才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上,她想起师父眼中那强烈的恨意。
她把一身本事都教给了她,师父的仇人也就是她的仇人。
她之前也想过,若她大仇得报,楚泽死了,太子坐皇位,这东陵怕更是卫家的天下,百姓更苦了。
毕竟卫天旷的军功一半都是与北齐勾结得来的,他根本就不是东陵边疆百姓的保护神。
卫天旷这是踩着自己国家百姓的血肉,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这卫家该死!
江岫白是非策反不可了。
他是对付卫家的一颗极好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