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桐虽然又是一阵恶心,但也不得不佩服他对医学的狂热,便正经向权仲白道谢。“糊里糊涂地跑过来,带累得您这样晚都不能休息。您妙手仁心,并不介意,反而这样耐心地解答,真是令人感佩……”
权仲白这才抬起头来,猛地回过神来,“噢,你又进来了。刚才出去吐了?”
他的口气虽然平常,似乎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并不以为异,但善桐还是不禁有几分不好意思——好像自己给杨家丢了人,她红了脸道,“没有吐,就是觉得不舒服,吹吹风就好多了。”
权仲白嗯了一声,居然还记得,“那就好,要是迎风吐了,又要多加一针。你来,让你叔叔也来,我先给你们扎两针去寒气,免得转成发热,又是麻烦。”
寒冬腊月,又是军营,一场病那是真能要人命的,善桐嗯了一声,也顾不得矜持客气,忙回身掀了帘子,却见桂含春、含沁两兄弟还站在帐篷外头,两个人喁喁私语,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便不打扰,自己将杨四爷请来,又回避出去,让杨四爷脱了外衣受针。不多时权仲白拎着药箱进了生着火的里账,见善桐换了衣裳,便道,“坐下吧,把袖子卷到手肘。”
虽然说西北女儿家豪爽,到了夏天,杨家村有的姑娘也会穿着短袖衫做活,或者把长袖卷起,露出一段小臂。但善桐毕竟身份摆在这里,权仲白以司空见惯的态度说出这句话来,倒使她吃惊不小,她嗫嚅了片刻,想到权仲白都敢给死人开脑了,只怕也不是没看过女儿家的小臂,便把心一横,卷起袖子,望着权仲白卷艾叶,又挑银针。她心中事多,不论权仲白动作多赏心悦目,总是并未留意,心中反反复复只是在想:这术,到底要不要做。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心事,权仲白将银针刺进她虎口、腕间并手肘上几处穴道,又燃了针尾艾条后,却没有起身,而是依然坐在善桐身侧,语气也还是那样轻松写意,“今儿个本来想给你们露一手的,没想到天气太冷,那人死后怕是已经冻硬了,运来之后,我又把他放在这里暖了一会,以便注水。想来脑子已经遇热融化,倒成了一滩烂泥。”
他承认自己的失败,倒是不闪不避,大得善桐好感。使得她也敢于将心中的疑问宣诸于口,“权世兄——若是我哥哥也愿……您觉得,大约有几成可能,他能、能痊愈,或者又有几成几率,他、他能不死……”
权仲白嗯了一声,似乎对善桐的问题也并不讶异,他撑着下巴思忖了一会,这才慢慢地道。“你的心思,我再没有不明白的,小姑娘,可这种事又不像是做生意,世上所有事,其实你也都不能这样去看。你要看的不是赢面有多大,而是你输得起输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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