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买下它,送给尤小林。
陈星泽查到这部电影在国内没有上映过,不过有些DVD店里可能会有卖。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陈星泽几乎跑遍了全市所有的DVD店,最后终于在一家老外开的专卖欧美影碟的店里找到这部电影。
陈星泽花光了一周的伙食费将影碟买下。他一路都在笑,抱着影碟,就像抱着一捧鲜花。
陈星泽用快递将影碟寄给尤小林。
他算好了时间,尤小林收到影碟应该是周五,不耽误一周的学习,晚上看完电影,周六他们正好可以打电话。
他想得好好的。
可惜那个周六他没有等到电话,他打过去的时候是尤小林妈妈接的,告诉他尤小林一早就去学校自习了。
陈星泽有些失望,他觉得可能是时间不凑巧。下一周他过得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周六,却又没有接到电话。
尤小林又去学校了。
陈星泽无法再等了,他已经半个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陈星泽去了雨田中学,他不是雨田的学生,看门的门卫没有让他进,他就在门口等。
那是个阴天,天有点凉,陈星泽怕错过尤小林,一直不敢换地方。他在门口等了四个小时,终于等到了尤小林。看到他身影的一瞬,陈星泽心花怒放。
“尤小林!”
尤小林本是背着书包闷头往前走,听到有人叫他,吓一跳,抬头看到陈星泽,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绕着他要往前走。
陈星泽拉住他。
“干嘛呀,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尤小林摇头。
陈星泽看出他有点不对劲。“怎么了?”
他还是摇头。
陈星泽想起什么,问他:“我寄给你的东西你收到了吗?怎么没跟我说一声,两周都不回家,到底怎么了?”
尤小林忽然直直看向陈星泽,陈星泽被那目光里蕴含的东西刺得心里一凉,好像预感到什么。
“你问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你怎么能看那么恶心的东西?”
陈星泽怔住。
生活不会永远安详。
懵懂的岁月终究会结束,用你希望的,或不希望的方式。
那是陈星泽第一次跟尤小林吵架,第一次用很严厉的声音同他讲话,第一次不是轻抚,而是用无法挣脱的力道抓住他的手臂。
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流眼泪。
“你再说一次?”陈星泽气得声音打颤,“你说谁恶心?你再说一次!”
尤小林不甘示弱,就像平日里纠正陈星泽错题时一样。“你怎么会看这种东西,恶心得我几天都吃不下饭。你天天不好好上学都瞎捉摸什么,这些东西被你爸妈被你老师看到怎么办?”尤小林也很激动,语速极快。“你放心,我已经把光盘掰折扔了,你以后不要再胡闹了!”
陈星泽惊呆了。
他眼泪也流不出了,转过头去。他看到街道上有车穿行,忽然想起电影中的桥段,如果他也像杰克一样死于意外,尤小林会后悔吗?他会后悔现在对他说出这种伤人的话吗?
“你不要再看这种东西了,不然——”
“道歉。”
“什么?”
陈星泽看着街上车水马龙,低声说:“我让你跟我道歉。”
“陈星泽?”尤小林似乎不懂他的意思,忧虑地说,“你不要再这样了,你总这么走旁门左道,我很担心你。”
陈星泽觉得自己不能再停留了,否则他一定会晕在这里。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车窗外灯影霓虹,尤小林在后面追他,喊着什么,陈星泽闭上眼睛。
陈星泽病了一场,心魔加身,高烧不退。吴行芝急得团团转,带他到处看医生,可一直不见好。最后高烧转成了肺炎,陈星泽住进了医院。他对红霉素药物敏感,每次打完针都不停吐,什么都吃不下,几天功夫就瘦了一大圈。
后来有次吴行芝无意间告诉他,有人一直在往家里打电话,问他的消息。
“谁?”
“尤小林啊,你最好的朋友。”
陈星泽联系张尧打听情况,张尧说尤小林最近状态很差,重要的模拟考试都考砸了,被老师说了很多次。
陈星泽躺在病床上,窗外蓝天白云,鸟语花香。
在一个同样美好的天气里,他又去找了尤小林。
“之前对不起,我不该给你寄那种东西。”
他曾经问过自己,对尤小林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就是看着挺新鲜的,就想着也拿给你看看。”
他觉得他可以为他去死。
“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幸好你扔了,我也怕被人知道呢。”
既然死都可以,那这应该也不算什么了吧。
陈星泽心如刀绞,还要用最平常的声音聊天。他现在还不是很习惯这样,但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习惯的。
“吓死我了,还真以为你中邪了,我最近书都看不进去。”尤小林笑着说,“没事就好,以后不要这样了。”
“嘿嘿,嗯。”
那天陈星泽明白了一件事,面对同一件事,不同人的感受或许会截然相反,谁也无法简单定论谁对谁错。如果他意外死了,尤小林应该会后悔,但那不是他想要的后悔。他可以做杰克,但尤小林永远不可能是恩尼斯。
也许真是他后知后觉,回程路上的陈星泽心想,当他在网吧搜到这部电影并没有被允许在国内上映的时候,当他跑遍全城都找不到卖这张光盘的店的时候,不就应该明白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