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一处人满为患的城墙上,左手边不断有守城士兵交替着朝下射箭,显示出非凡的效率和秩序,远处城墙下则是一连片的敌兵。崔季明听着侧面还有河水涛涛的声响,本来还以为这里是郓州,然而水波的汹涌,远处的地形,城墙下的突厥人,都显示这里应该是更靠北沿黄河的一座城。
崔季明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满头大汗,却没有放弃抗争,手臂划过她好似透明的身体,她忍不住往城墙中段走了几步。
这还临死前放个小电影?她前世怎么就没有这个待遇?
她走着,一抬眼,便一眼看到了殷胥。
崔季明愣了。
她很难确定那是不是殷胥,他个子比过冬时她见过的还要高些,但是更消瘦,他好不容易这两年两颊养出来的那点肉凹陷下去,眉头紧锁,更是有不少白发……
看起来也更成熟,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半分少年模样了。
他两手并在袖内,站在后头。
这难道是……所谓殷胥前世二十五岁左右与她一同被突厥人所杀的事情?!
崔季明避开穿过她的人群,看见那样的殷胥,她忍不住想朝他走过去。纵然可能他根本看不见她,但她第一想法,就是走到他身边去,仔细看看他。
然而忽然有个穿着红衣银甲的身影似乎射箭后回身找箭囊,站在了他与她之间。
崔季明骤然一惊。
然后她就在隔几步的位置,看着殷胥隐隐透露着悲凉无奈的面容,因那银甲人的几句说笑,徐徐显露出几分笑意。
那个正在殷胥身边胡说八道的人,正是所谓‘前世’,如今却只存在于殷胥记忆中的她自己。连说的胡话,都与现在如出一辙。
从崔季明这个角度,那个二十六岁的她正背对着她,面朝殷胥,笑道:“做猪也没什么好的,做头母猪还要下崽,做头公猪,我还要勉为其难的去上母猪,心累啊。”
她忍不住莞尔。原来殷胥多少年都是听着这种混账话走过来。
周围还在一片混乱嘈杂,或许这是城之将倾,崔季明听着冲撞城门与投石的轰鸣在耳边想起,而眼前那个二十六岁的她,一把拥住了殷胥。
殷胥的下巴放在那个她的肩膀上,目光穿透了崔季明现在的位置。
崔季明听见了细微的说话声:“家与国、人与族,一切皆有气数,没有不陨落的将星与家门,也没有永昌的民族与国朝,都有尽时,你莫要自责。”
殷胥微微瞪大了眼睛,就在崔季明的视线里,他红着眼眶皱眉,好似身体里有一团痛楚。他伸出手,用力的回拥住了她。
“功败垂成、生老病死,天有注定,曾我也不信,但这没什么……”那个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不……不要对他说这么残忍的话啊。
他到现在也没有放弃过啊,他到这一世也没有信过什么气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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