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轻若遥看下方正在运送盐卤水的盐奴,轻声追忆道:“我爹娘感情甚笃,但上天并不眷顾有情人。娘身体不好,生下我后,身体越发衰败,爹悉心调养娘的身体,娘仍是在我八岁时,便病故了。至那之后,爹未再续弦,亦未纳美姬,因此只有我一女。我的医术,亦是爹不顾喻氏医术传男不传女的祖训,亲自手把手教予我的。”
“原来如此。”左昂见喻轻若情绪渐有和缓,没再说何,静听喻轻若的倾述。
“爹从小便尽心培养于我,从未因我为女子身,而用礼教,束缚于我。”
“在我及笄时,爹还为我取了字。”
左昂听到这里微愣,在大济,少有女子会有字。
就是世家大族里疼爱女郎的人家,最多也只是让家中嫡女郎与郎君一样,排同字辈。
就像他岳家,嫡女郎与嫡郎君,出生取名,第二字都会相同。
即使如此,淮氏的嫡女郎,也没有谁有字。
左昂:“喻家主,喻家主倒是少有的开明之人。”
喻轻若怅然若失的呢喃道:“是啊,结果......爹这般尽心培养于我,倒是我自己看不开。自缚于世人对女子的不平礼教之下,没有学到爹半分不畏世俗的风骨。”
喻轻若想到自己从前在鲁氏为妇时的忍气吞声,与低声下气,唇边露出嘲色。
那时的她,不愿将婆家虐待自己之事告知家里,就怕爹那甚事都不惧的性子,知晓此事后,定要来鲁氏闹事,为她出头。
鲁氏势大,她怕爹因此事受欺,进而累了喻氏,自己也可能因此被婆家彻底休弃,便将这事牢牢瞒着爹,自觉疏远了与家里的联系,直至爹失踪的消息.......传来盛京。
从前的她,就是这般懦弱。瞻前顾后,沉浸在自己的遭遇里自怨自艾,真正被鲁氏‘休弃’时,也只能想到同归于尽的报复方法,犹如困兽。
左昂听到这里,却面露怪色的看了喻轻若一眼,这喻娘子精通医术,能在权王微末之时,便投效权王,倍受重用,她在当今女子中,已是佼佼者了,又何出此言。
左昂:“喻娘子何必妄自菲薄?”
喻轻若摇头:“左将军,您想象不到,我在遇见主公前,是何等狼狈的模样。”
在遇见主公之前,我只是挣扎求活,一心想报复夫家,浑浑噩噩,毫无信念可言的弃妇而已。
喻轻若与左昂作为同僚,谈着昔日旧事到中半,左昂的副将返回。
“将军!”副将返回后, 神色凝重的向左昂抱拳行礼。
“如何?”左昂问。
副将有些为难,但还是回禀道:“那管事说,每年盐场都会病死不少盐奴。既然搜遍了盐场,也未找到喻家主.......”
“按常理来说,喻家主可能已经染病身死。”
副将话音刚落,喻轻若便身体剧颤了一下,身边所有声音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耳中荡起耳鸣之声。
喻轻若身体向后微仰,似要晕倒,然而她只是后退了一步,很快又站稳了脚。
喻轻若早在亲自搜查库州治下的盐场过半时,就想过这个可能,但却不愿细想这个可能。
她不能接受有一身傲骨的爹,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不该的,爹那样的人.....
怎能在不为人知的一角,如此轻易的死去.....
左昂听到这里却皱了眉,沉声问副将:“若只是如此,刚才那管事,不该会露出那副有事相瞒,做贼心虚的模样。还审问出什么?”
左昂曾是手掌兵马超八万数的大将,在观人一途上,自有他的底气。
那盐场管事最后的神色,一看便不对,明显有事隐瞒。
他们如今要找的人,可能早在盐场染病身死的这个假设,还不至于让那盐场管事这般心虚。
毕竟,库州有十一处盐场,谁知道喻家主是在哪个盐场操劳而死的?
他们即使迁怒,也多的是人顶头,岂会只找这盐场泄愤,更于理不合,这盐场管事何至于对他的探究视线,露出惶恐之意?
“将军看人果然准!”
副将向左昂点头,抱拳继续对其回禀道:“刚才属下审问这盐场管事时,偶然发现,这盐场管事的肩臂上,有围成圆形的六点纹身。”
左昂闻言,眼神顿时锐利起来:“清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