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京墨却耳力极好,他听清了赵茯苓含糊不清的话。
知道是外边翻天的动静挡住了对方去路,几乎是毫不思索,他就轻声开口:“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赵姑娘稍坐片刻,可等雨停了再走。”
赵茯苓“嗯”了一声,顺势掩上门,又扭头坐回去。
桌上油灯已燃尽大半,关门时带进来的夜风袭向灯芯,后者便似火舌般肆意摇曳。
赵茯苓瞧着,抬起手漫不经心的挑了下。
等火光恢复平稳,她才放下手,抬起眸子看向对面。
两人相对而坐,李京墨看不见东西,一双眸子便习惯性的半垂着。
他身子颀长清瘦,着一身纯白的衣。垂落下来的发丝在肩头晕出深色,黑白冲击,像一幅静态的美人画。
大抵是因为沐浴后精神松弛,衣服不似白日里那般规矩周正,领口颇有些松散。
下颌微抬时,露出一截长而柔韧的脖颈,以及明显的锁骨。
失去了眼眸中的神采,他表露不出更多情绪,大多都是骨子里的温和清雅。
是以,哪怕光这样端坐着不说话,也给人如沐春风的亲和。
真正的端方君子。
赵茯苓仗着他看不见,肆意打量了半晌,才慢慢收回视线。
她将自己思绪抽离,却不知对面看似从容的人,垂在身侧的手反复松开拢紧。
习武之人向来敏锐,失明者的剩余感官敏锐程度,更是超乎常人。
桌子对面那道视线,太过**、直接,虽猜不透是什么样的情绪,却好像一股细细的丝线,将李京墨整个人牵引、定住。
多年运筹帷幄的年轻将帅,头一次在这种直视下,不知该作何反应。
甚至,他的思绪他的举止、言谈,都在这方寸之地进退两难。
直到赵茯苓把目光移开,他才隐去心中暗潮汹涌,堪堪维持住了表面的镇静和平。
暴雨如注,急促的打在屋顶瓦片上,发出更强更烈的噼里啪啦声。
狂风裹挟雨珠而来,与窗户相撞,发出沉闷的嘈杂之音。
外边的一切显得凌乱又急促,屋内反而平静祥和。
一扇门,将屋内的和煦温暖,和外边的惊天动地完全分隔开来。
屋子里光晕暗淡,灯光一阵强一阵暗,晃得赵茯苓微迷了眼。
她不知要说什么,半侧着身子,单手撑腮,眼睛看向窗外黑沉沉的雨夜。
停了半晌,终于找到话题。
“杜公子,你们这屋顶结实吗?”
赵茯苓转头看向李京墨,略带几分好奇的问。
没了先前的肆意灼人的打量,像是话家常般平常,叫李京墨没来由的轻松了几分。
他回赵茯苓,声线格外柔和:“应当是结实的。”
赵茯苓却没放下心,而是对李京墨说起自己的担忧:“宣华殿的屋子年久失修,上次下暴雨时,侧殿半夜突然塌陷。这宫殿瞧着比那边还要破旧……”
她的声音温软平和,娓娓道来时,似是用尾指勾出什么富有节奏感的韵律乐曲。和着檐下急促落下的雨珠,一字一句,一静一动,格外动人。
李京墨却并不说话,只是侧耳安静听着。
赵茯苓偶尔一眼瞥过去,瞧见他低眉平和的眼,柔软病态的唇。总觉得这人,像极了一朵在月光下悄然绽放的昙花。
高贵、冷艳,又带着极强烈的不可亵渎之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