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中叶著名的感觉剥夺实验,其残酷的历历折磨迄今亦记载在医学教科书内。
“此外,伤患当下不能碰到哪怕就十勒克焦的精神力。”住院医师道:“假如现在有人对普通人使用精神力,因为精神力源未觉醒,我们普通人可以说基本不受影响,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但假如这会来了一名低阶哨向,仅仅对他探出一点精神力触梢,他就……”说着他摇了摇头,“总之比玻璃人还脆弱。”
他们交谈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哨兵一动不动,安静地仿佛只剩下了呼吸。
何凯龙:“他看起来很平静。”
住院医师钦佩道:“确实,这位长官是我见过意志力最强的人。”
一名中医科大夫走上前,捻起伤患的手腕,为其把脉。大概感觉到有人接近,哨兵朝他们的方向转动头部,睁开了眼。
肖少华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已失去了视觉,什么都看不到。
那双投来的目光透出茫然,没有任何焦距。
——是你吗,赵明轩?
——真的是你吗?
那瞬间,肖少华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
这世上重要的,从来不只爱情。他知道,他只是需要再多一点时间,将它从他的人生刨出去。
毕竟他已没有了资格。
思及此,方才那团因白湄的话语而燃起的无名怒火,就像遇到了严冬的风雪,一下被扑灭了。胸怀中残烬的一点余灰,失却了燃烧的能量,无力漂浮。
“伤患的触觉尚在。”年迈的中医说道,放下哨兵的手,从兜里掏出钢笔,拿个小本记了脉象,又向旁边的护士讨了口腔镜看了看伤患的舌象。
很快,他们问完需要问的就出去了。伤患的病床前只剩下了肖少华。
他静立了片刻,学着那位老中医,向哨兵伸出了手,继而握住了。五指微拢,并没有太用力。
落入掌中的手是干燥而冰凉的reads;。
令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某个上午,对方因感官过载躺在他怀里,人事不知的模样。恍惚发生在昨天,陌生而熟悉的莫明心悸再次泛上心头。
如果可以,他真想问问对方: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干这种蠢事!为什么要接下这种任务?!为什么不肯好好绑一名向导?为什么要杀了对方?即使想要解除绑定,也可以将人先带回来再说——
你到底在想什么?!
太多太多的疑问,可他知道对方听不见,所以并没有发出声音。
也许握住的时间久了一点,肖少华感到掌下的手指动了动。哨兵慢慢反握上他的手,指尖顺着掌心的纹路一点、一点移动着,动作细致而耐心,先是抚过他的手腕,接着是手背。指腹带了粗糙的茧,有点痒。
虽然明白对方只不过借着仅剩的触觉以辨认来者的身份,仍然像有一只蝴蝶,悄悄停在了心尖上。肖少华不由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它。过了一会,他听到哨兵发出一种极难听,像是挫子磨过的干涩嗓音,艰难而沙哑地:“……谁?……你……是谁?”
那只蝴蝶倏忽地飞走了。
肖少华没有回答。
即使说了话又能怎样?他心想,对方失去听觉与视觉,听不见也看不见他。
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有些起伏的心绪便缓缓平复了下来,凝成了冰。
——纵使相逢应不识。
这或许就是对他们现有关系的最好写照。
“咚、咚。”
肖少华回首去看,是他的秘书吴靖峰在玻璃门外敲了敲,对他比口型,大意是该回去开会了。
于是肖少华不动声色地将哨兵的手轻轻放回原处。接着松开了手。
起身走了。
站在病房门口的护士看着肖少华出来,恭敬地微微欠身,目送他离开。
她身后的隔离玻璃墙内,伤患仰面躺在病床上。仿佛一无所知地过了一分钟,而后突然抬起了手。
他的手悬在空中,朝着玻璃门的方向,胡乱地抓了抓,像摸索寻找着什么,挥舞了好一会,一个翻身不小心摔下了床。
沉闷的触地响动将值班的普通人护士吓了一跳。她忙起身开门要去扶起伤患。却在碰到对方的同时,被伤患剧烈地挣扎起来。哨兵失去感官精神力,力量大不如以往,可他奋力推开护士,一路跌跌撞撞,如没头苍蝇,撞倒无数东西,竟也冲到了玻璃墙前。护士惊恐地望着这名被感官剥夺折磨了一整夜依旧平静沉默的伤患,此刻状若疯狂大力拍打着玻璃墙,口中发出语义不明的嘶哑声,又用头与肩去撞,恨不能将之撞碎的蛮劲——她心中害怕不已,飞也似地逃出隔离室锁好门,拨打紧急内线,召来住院医师,与几个男护士齐心协力将之弄回了病床。
他们按住他的手脚,又用绳子绑住了。这样过了许久,伤患方像是耗尽了力气,躺着不再动了。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