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走山路是没有问题的。”
他转过头来像是问询,又像是自言自语。
那一刻,受气氛渲染,我突然就对他没有了戒心,小声嘀咕道:“关于我的事情,事无巨细,他们都要向您汇报吗?”
他明显一愣,弯起‘唇’角笑言道:“你应该问我,关于你的事情,事无巨细,难道都要记在心里吗?”
我尴尬地笑笑,自讨没趣,垂下头不再答言。
“陪我上去吧。”像是邀请又像是命令,他当先沿着小路向上攀登。
‘侍’卫皆识趣地退下去,却自觉加强了四周戒备,看来,他是经常来这里的。
我愣怔片刻,提起长裙,乖觉地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我颇有些疑‘惑’,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去处,他带我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看他‘挺’拔伟岸的背影,突然就感觉有些陌生,觉得他不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位一同郊游踏青的好友,仅此而已。
山并不太高,路也有明显的修葺过的痕迹,并不陡峭。行至山腰处,苍翠‘欲’滴的苍松翠柏逐渐多起来,掩映着汉白‘玉’雕刻的栏杆和石兽。并非寻常的威慑百兽镇‘门’狮,大都是麒麟逐日的石刻,**肃穆,蕴藏一股清正之气。山上明显经常有人清理修缮,齐整端庄,无一丝杂‘乱’。
他更加沉默,也不再与我说笑,径直上了山顶。
山顶处视野开阔,凉风习习,向后可俯瞰整个北京城,向前,大片锦绣江山尽收眼底。
山顶平整,只有一座坟冢,时鲜贡品,檀香袅袅。墓碑上镌刻着几个略显稚嫩的字迹,却遒劲有力:恩师银枪离王姨娘唐汐月
我立即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去处,心底一片肃穆,跟随他身后,恭恭敬敬地献上三支香,虔诚地跪拜下去。
令我颇感意外的是,他竟然也俯身双膝跪倒在地,恭敬地行了祭拜大礼。他贵为一朝天子,上拜天地,下拜先祖,除此以外,谁能担当得起他这一拜?
他站起身来,轻轻地抚‘摸’着面前的墓碑,用手指沿着墓碑上雕刻的字一笔一画地描摹下去,专注而又认真。
那副影像就像一副静默的泼墨画,细笔勾勒出他蕴藏着忧伤的眉眼,然后挥毫泼墨,周围肃穆的景与他融为一体,却更加凸显了他的‘精’致,他的神韵,将周围的陪衬彰显得若有若无。
“今天是汐月姨娘的忌日,”他突然开口,打破了山顶的宁静:“许多年前的今天,就是这个时候,正残阳如血,姨娘流着泪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不顾我的苦苦哀求,走得决绝。
而我,什么都不能做,不能怨,只有与母后一起合葬了离王和汐月姨娘。流着泪亲笔书写了这个碑文。”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任凭他的忧伤在山顶处缓缓地流淌。
“一位是我的授业恩师,一位是我的姨娘,在我儿时的眼里,最为亲近的两个人,胜过我的父皇和母后。”他犹自低喃道:“所以我将他们安葬在这里,可以俯瞰朕的锦绣江山,千秋永固,永世长安。”
我仍旧保持沉默,却第一次这般用心倾听,少了隔阂和尴尬。
“你说朕是一个好皇帝,所以朕就迫不及待地带你来看他们。其实我心里明白,在你的眼里,是在怪责朕的,从那日在普宁宫母后跟前,我就看得出来,你觉得我与母后对凉辞过于残酷。你心里极是不忿,在为他鸣不平。”
我不知道该如何答言,因为在我的心底,的确是有这样的怨愤。所以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依旧保持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