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这是吉家的圈套,是为了让我犯夜被拿。这样,在采选事毕之前,我就不会再有精力闹出其他的花样来。
“我又仔细看了那信,既不是她惯用的右手笔迹,也不是她有时用来避讳使用的左手笔迹。
“我把信撕了,赶那小厮走。那小厮啧啧半天,连道可惜地走了。我越想越不对劲,令人去打探,得到消息,说吉小姐已经在备嫁了……”
北渚颓然。
“其实,当年还是懒惰、懦弱、不懂事吧。
“算起来,是我辜负了她。
“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自欺欺人地不肯承认……”
“那倒未必。”
沈濯忽然接口。
北渚先生的声音顿住。
“先吉妃娘娘入宫当年便生了临波公主,过两年,生三皇子。若非产后调养不当,她大约会是六宫独宠了罢。”沈濯淡淡讲述。
“你们二位,谈不上谁辜负谁。只不过都是把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而已。
“你盼着她能扛住她的家庭和圣旨的压力,接下你的提亲,光明正大地成为你的妻子。
“她盼着你能抛掉两家的安危未来,带着她浪漫地浪迹天涯。
“但是在最后那一刻,因为都在等对方的动作,所以就都没有等到。然后,你去当你的山中高士,她去做她的皇宫仙姝。
“各得其所。
“那些所谓的误会,小人拨弄出来的是非,不过是你们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的借口。
“说到底,你们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也有自己的怯懦和软弱。
“而对方,并没有重要到能让你们毫不犹豫地抛弃这一切。
“你们没那么爱对方。别哄着自己玩了。该干嘛干嘛吧。”
在这个世界上,沈濯很少这样加大力度地浇灌毒鸡汤,这还是头一回。
北渚先生靠着门扇苦笑。
笑声越来越大,大到带了哭音,接着是咳嗽,最后是呵呵呵呵。
沈濯已经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令玲珑:“行了,去跟孟夫人说一声,把燕窝粥端过来吧。哦对了,今天我说的这个话,别跟她说。该幻灭了。她还是个单纯的相信爱情友情的人。”
说着,往外走,却迎面看见了僵立在院门处的孟夫人和隗粲予。
“你说我们小姐,不够爱?”孟夫人下意识地重复,寻找答案。
沈濯静静地站在院子里。
隗粲予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已经伸出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孟夫人。
“吉小姐是一个奇女子。但她命不好。她最后是自己放弃的。她能教得出孟夫人你来,说明她既聪明,又透彻。
“这样一个女子,不论在哪里,都能令自己活得很自在舒服。
“但是,她对这个世界再没什么可给予的了。
“所以当一切来临,她没有再抗争,她懒得了。
“她不够爱她的心上人,不够爱她的孩子们,也不够爱她自己。
“夫人,她不是完人。你我不是,北渚先生也不是。我们都不是完人。
“这没什么,这很正常,这才是真实的人间。”
沈濯说完,就眼睁睁地看着孟夫人晕了过去。
隗粲予赶紧帮着长勤扶住孟夫人,冲着她瞪眼睛:“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沈濯耸耸肩,还没开口;房门一响,北渚先生瘦骨嶙峋,扶着门慢慢地走了出来,语声虚弱:
“她知道了,就能无牵无挂地过下半生了。净之小姐这是对孟夫人最大的爱重。你们不要误会她。”
沈濯挑挑眉。
难得,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听见北渚先生说两句明白话。
“给我弄点薄粥吧。总要替她把事情做完,把孩子们养大啊。”北渚先生恢复了平静,却没有高高在上的淡漠。
唔。
这还差不多。
沈濯点点头:“先弄杯温白水来,里头撒一点点盐和一点点糖。然后熬小米粥,浓稠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