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嫡母、生母宠,少年时有亲哥顶在前头,楚缓的脾气自然没楚启那么好。心中不乏傲气,既然妻子不喜他,他也不愿贴妻子冷脸,只往侍妾房中去。
偏偏妻子只是一开始不大高兴,因为没攀比过异母姐姐,见夫婿年轻俊美,心里其实欢喜得很。骤然被夫君这么一巴掌打下来,颜面无光,一腔怒火和妒火,不敢对他发作,只能拿姬妾出气。
楚缓见状,更觉得妻子远远不如嫡母,从而形成恶性循环,夫妻俩相敬如冰,至今连个孩子都没有。
他原本以为,可能是母亲特别好,天底下再没人比得过她,至纯至粹,至真至性。
可今天听兄长描述殷姮,楚缓终于忍不住将困扰心中多年的问题,向兄长抛出。
“我曾听门客说过,他们求娶高门贵女,往往会盯着最受宠爱的那个女儿。因为这样的女子,天生就拥有许多,往往不会将多少心思花费在争夺之上,品性较为纯良,可为良配。”
听见弟弟这么说,楚启哂笑:“他们自己为图名利,想走捷径,求娶人家女儿,却希望对方品性端庄,不图他们东西。”
楚缓想起自己的妻子,不由叹道:“人皆如此,只知苛求他人,鲜少约束自己。”
楚启知道弟弟为何感慨,却不知该说什么。
并不是说他的妻子就贤惠,弟妹就不堪。若是他们兄弟二人身份对调,或者妻子对调,结果也是一样。
虽然他心里清楚,弟弟的心结在哪里,甚至隐隐猜出,母亲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善良。
毕竟,母亲去世的时候,弟弟还小,只记得她表现出来的,好的一面,充满了孺慕和渴望。
而楚启却从母亲一夜暴毙,她贴身的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中推测,母亲只怕协助了父亲逃亡一事。
等他年纪再大一些,看见楚缓母子对母亲的依赖,再回忆幼时。
哪怕所有人都称赞、怀念母亲,说她是个完美的人,被父亲辜负,祝王面目实在可憎。
可楚启细细推敲当年种种,竟会脊背发寒,汗透重衫。
他不愿恶意去揣测母亲,宁愿去怨恨父亲——哪怕后者并不符合时代的规则——但他也不愿相信,母亲真是这么可怕的人。
但在内心深处,楚启却又对自己的推测深信不疑。
尤其是看见弟弟迄今为止还怀念着母亲,楚启几次想要张口,却又忍住了。
他能说什么?说母亲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好?她对你、包括对你生母殷姨的种种,都是为了让你们死心塌地?
假如母亲真心为殷姨好,她怎么会让殷姨变成一支完全依附她而生的蔓藤,她一旦逝去,殷姨的生机也就被带走了?
甚至……
楚启回忆起了小时候,幼小的弟弟连路都走不好,却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一个劲地粘着他,他走到哪里,弟弟就要跟到哪里。
为此,他非常烦,终于有一次,成功抛下弟弟,自己一个人去玩。
母亲发现后,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勒令他跪一个时辰。
那是母亲唯一一次责罚他。
他本来以为,母亲是气他不友爱弟弟,所有人也都是这么想的,交口称赞母亲贤德。
但等长大之后,楚启无数次回想,却发现,小时候,只有弟弟跟着他,才能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有精致的玩具玩。
一旦离开了他,弟弟就什么都没有,哭也没人哄,饿了也没东西吃,冷了更没衣服穿。
那时,楚缓只有两三岁,楚启也就六岁不到。
每每想到这里,楚启就遍体生寒。
故他沉默许久,方道:“人与人之间,乍看相似,实则天差地别。公主和母亲虽同为昭国嫡公主,却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