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至中盘,白子稍微显露了一丝颓势,却仍有挽救的余地。
瞧得出大王现在兴致很高,郑高安静退到一旁,不打扰这盘棋局,殷姮见他来了,却拈起一颗白子,顺便问:“荀慎和卫沂之可曾平安到家?”
“阿姮。”殷长赢提醒,“专心棋局。”
殷姮不由莞尔:“我可没有耍赖的意思。”
说罢,她已落下一子,斩断黑子连绵的攻势,夺回部分江山。
郑高早就发现,大王和国巫大人的关系,自从那夜共饮开始,就有了微妙地变化。
若说从前,一个是直接地发号施令,赏赐恩宠;一个是沉默地接受安排,以行动回应,现在则多了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竞争意味。
虽然郑高没办法理解,他们两个到底在争什么。
人类争斗,往往都是为了生存或名利。
这两人却完全不涉任何利益,更不存任何敌意,相处状态也没有多少改变,仿佛就只是一次连实质内容都没有的意气之争。
甚至于,有没有这场竞争,郑高都不能确定。
他只是跟随殷长赢太久了,无比了解侍奉的君王。
这种慵懒之余却带着微妙战意的状态,怎么都和往常有所区别吧?
郑高虽看出了这一点,但他更清楚,殷长赢并没把殷姮当外人乃至敌人的意思。相反,那一次夜饮之后,两人的关系反倒更亲厚了。
既是如此,郑高自然也拎得清轻重。
换做旁人问话,没大王吩咐,他铁定不回答。
可国巫大人问了,又是现在这等气氛,大王明显兴致很高,怎么都不会怪罪,他若不回答,才是破坏气氛。
若真如此做了,虽不至于令大王不悦,毕竟忠诚于君王,什么时候都不是坏事,却也不可能得到大王更多的倚重。
故他殷勤答道:“荀大人留宿卫家,办差的人便先回来了。”
听见郑高的回禀,殷姮有些惊讶,殷长赢却十分淡然。
以他们两个对荀慎的了解,自然知道,若不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这种时候,荀慎万不敢留宿卫家。
且不说卫平的身份,单是几条街外,就是两座加起来占据整个小城一半面积的宅邸,分别留给卫王和梁王暂住。
瓜田李下,荀慎再怎么惦记故国,也不至于这种时候自讨没趣。
明知道荀慎一定说了某些话,希望通过这种渠道转述给他,面对曾经无比看重的臣子,如此婉转曲折地转托,殷长赢的态度却随意到近乎漠然:“阿姮想听?”
殷姮心中轻叹。
这就是殷长赢不惜攻打卫国,也要索来的人才啊!
昔日与君王把臂同游,彻夜长谈,恩宠之盛,引得满朝侧目,公卿嫉恨。一朝被厌弃,就连将一句话传到君王耳边里都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殷姮轻轻点头:“有些好奇。”
殷长赢见状,淡淡一笑。
他当然知道,殷姮对荀慎究竟说了什么,其实没多大兴趣。她只是想给对方一个机会,让荀慎的话语能传达到他耳边罢了。
假如荀慎通过这种手段传话,殷长赢都不愿听。这位天下闻名的法家大贤,在政坛基本上就不可能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