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楚启若是开口要求,楚缓一定会放下一切,跟着兄长回到寿城,捍卫兄长愿意用生命维护的王族尊严。
但那不是楚缓本身的意愿。
“我不希望他成为我的傀儡,我希望他能为自己活一次!”楚启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在书房里,写下了我的去向,并煽动卫王造反。就是因为,卫王一乱,庐龙城的守备必将出现空隙,阿急若要找我,大可趁此机会,辗转曲折,来到祝国。”
“可他没来。”
说到这里,楚启竟然笑了一下,发自内心:“我为他骄傲。”
一直听从他的意志,从来不敢真正反对他的阿急,终于摆脱了他的意志,选择了与他截然相反的道路。
只不过……
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为什么把弟弟教得那么好。
他宁愿弟弟是个背信弃义之辈,坦然地出卖兄长,安然地享受高官厚禄,娇妻美妾,毫无负担地过这一生,也不愿弟弟走向绝路。
“背叛了我,他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我明明知道这一点,可若跟随我来祝国,阿急更不可能活下来。”
“我只想在无数条死路之中,给阿急找一条生路。”
人就是这样,哪怕知道希望很渺茫,却还是会赌那万分之一的,微不足道的机会。
楚启望向殷姮,平静地说:“那五十万条人命,就是我给阿急的买命钱。”
他当然知道,无论是杀死那五十万人,还是迫使他们投降,为祝国效力,都是一件极为有利的事情。
可他却没这么做。
因为他挂念着远方的阿急,不知道阿急究竟会怎么选。
虽然楚启很清楚,殷长赢绝不会因为无端牵连、迁怒阿急。可他了解弟弟的性情,必须做好弟弟情急之下,触犯律法,殷长赢将之下狱的可能。
放眼整个昭国,谁最有能力影响到殷长赢?
殷姮没说“假如你不背叛昭国,楚缓就不会死”之类的话,因为她比谁都明白,若是国破家亡,楚启却高高在上,做昭国的丞相,就算活着,也和死了无异。
“你喜欢哪里。”殷姮轻声问,“寿城,还是江陵?”
楚启想了一下,才说:“寿城吧!”
他没脸葬在江陵。
殷姮微微一笑:“也好,不管怎样,总算有家了。”
楚启也跟着笑了起来,眉宇舒展,郁色尽去:“确实是一桩好事。”
他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昭国对他的高官厚禄,来自于他父系的身份;
祝国对他的警惕提防,来自于他母系的身份。
厚待也好,无视也罢,外在不同,内在却是殊途同归。
这两个国家,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地、完全地、彻底地接纳他,把他当作“自己人”。
哪怕有家有业,有妻有子,他仍旧觉得,自己像个漂泊之人。
直到即将死亡的这一刻,楚启终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巫,知晓生前死后事么?”
“若是想问,死后能否与乐平君相逢,我也不确定。”殷姮凝视着楚启,神情非常温柔,“但在‘巫’的世界里,**的死亡并不是一切的终结。”
九嶷先例在前,楚启并不惊讶,只是有些感慨:“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或许,你能知道也说不定。”
看见楚启惊讶的目光,殷姮目光清澈,神色却很坚定:“我想与你做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