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姮之所以让千石到六百石的官员,即樊郡的郡守、县令等,乃至他们的细君全都跟着自己进矿洞,并非容尚所想的那样,为了立威。
她纯粹是想给这群父母官们一个机会,让他们体验一下,供养他们奢靡生活的矿工过得是什么暗无天日,朝不保夕的苦日子。
哪怕其中一两个有所触动、反思,稍微抬抬手,让矿工的日子好过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她也能记下此人的名字。
等到殷长嬴收拾樊郡豪强的时候,殷姮还能提一笔,求个情。
毕竟,这样的人,就算没有才干,至少有几分基本的品德和良心,尚存一丝人性未泯。
但她的好意……
殷姮感知了一下周遭的“气”,知道这些人都在不满,只是不敢说出来,她不由在心底轻叹。
怕是没一个能领会到。
若真是如此,也怪不得她。
无能又无德之辈,凭什么踩着百姓的尸骨,一世富贵无忧?
殷姮抬起头,看着眼前黑黝黝的矿洞。
她只是站在矿洞的门口,还没进去,都已经发现里面充斥着不详的“气”。
那是千百年来,死在矿洞里的矿工们留下来的最后挣扎和呼喊。
殷姮驻足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什么话都没说,率先走了进去。
容尚和杨秀紧随其后,士兵们用危险的目光看着其他人,众人不敢怠慢,也只能硬着头皮,举着火把,走了进去。
等踏入了矿洞,殷姮将“风”和“土”的双重力量进一步铺开,心情就变得更加沉重。
每一条废弃的矿道下面,都是累累白骨。
殷姮一开始还想计算,究竟有哪些事故地点,每个地点一共有多少具尸骨。
她想把这些地方全记录下来,以后有条件了,把这些地方一一挖开,让这些不知枉死多少年的可怜人能够有个墓碑,有座坟。
等到后来,殷姮却没办法算了,她的内心已经被悲哀填满,心情沉重到根本难以化开。
因为她发现,很多尸骨都被时间、岁月和地质打磨,变得支离破碎,根本拼凑不起来一个完整的人形。
就算殷姮身怀巫力又如何?她能一一鉴定某根骨头究竟属于谁吗?
殷姮沉默地走在最前面,整整半个时辰都没说一句话。
容尚见状,当然不会多言,反正倒霉得也不是他。只是打定主意,还是离樊郡这些豪强远一点,无论他们送多贵重的礼物,多美的女人,都一概不收。除了对杨秀稍微客气些,樊郡其他人若要求见,直接闭门送客。
他尚且如此,负责“解说”的杨秀更不敢开口说哪怕一个字。
至于本该负责带路的监工,因为身份低微,压根没资格出现在公主面前。
虽然很多人在心里奇怪,公主从没来过矿洞,前头又没人带路,怎么一条死路都没碰到。
可他们被矿洞阴冷的风一吹,加上队伍熙熙攘攘数百人,却没一人说话,黑暗的矿道里,只有脚步声回荡。这样诡异的气氛,令众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就算有疑问,也只能藏在心里。
就这么走了半个时辰,殷姮终于探知到了矿工们的所在——就在前面几千尺的位置,足足分了几十条矿道,每条矿道里都有上百个矿工!
他们没人穿衣服,就这么光着身体,拿粗劣的石铲在挖矿。
有些铲子已经裂了,没办法挖,甚至没办法凿,就必须用手去刨,指甲全都没了,十根指头光秃秃的,鲜血淋漓。
可他们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监工的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挥下!
也就在这一瞬,整个辰山,突然摇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