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姮见杨秀脸上带着笑,眼底却只有灰暗和死寂,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声,说:“你放心。”
杨秀大拜,叩首,款款退下。
殷姮好半天都没说话。
郑高示意所有人都离开,自己也弯着腰,打算遁入房间的角落,突然听见殷姮问:“我错了,对吗?”
“公主自然不会有错。”
“不,我错了。”殷姮缓缓道,“樊郡十二姓,没有一个人无辜,哪怕杨秀也不例外。我不该因为她的能力出众,刚好符合我的需求,便自以为是地想要救她出苦海。”
郑高本不该多说什么,殷姮说,他只要听即可。
但或许是殷姮的神色太寥落,又或许,这件事本就是他暗中推动,却得了这么一个结果,只见他轻声安慰殷姮:“这与您无关。”
“我没有太难过,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天真。”殷姮轻轻摇头,半晌才道,“为了杨秀,我违反了自己‘不干涉他人命运’的原则,现实就狠狠给了我一耳光。”
殷姮很清楚,杨秀得了那句承诺,回去后就会自尽。
杨秀无比憎恨害死了独子的人,却没办法对相依为命多年的亲兄弟下手。所以,她只能选择这种方式——刺杀殷姮,九族陪葬。
既然你们希望我能给你们带来一场荣华富贵,为此杀了我的儿子,我就让你们所有人的美梦一同因我而葬送。
殷姮终于懂了,为什么殷长嬴会说,她只需要在意昭国和君王即可。
只要所有人认定她是昭国公主,她就是天然的上位者,她自己认不认同这个身份,根本无所谓。人们会不停地揣度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很多时候,她可能根本没某个意思,甚至解释得很清楚。但别人多想之后,就可能会作出某种过激的举动。
就好比她希望樊辰认杨秀为母,主要原因是樊辰昏迷的时候,喊了那句“阿姆”,殷姮觉得樊辰需要一个母亲,刚好杨秀合适,就这么强行牵线。
殷姮心里甚至觉得,这是对杨秀好,多得一个赤子之心的儿子,还是潜力出众的巫,只赚不亏。
可雷家和杨家都认为,殷姮此举代表她不喜欢杨秀的独子。
所以,他们残忍地害死了那个少年——哪怕殷姮从未见过对方一面,甚至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
假如她还没有清醒的自觉,这样的事情,只会一再发生。
“是我的错。”殷姮喃喃。
郑高突然跪了下来,轻声道:“大王与公主,就像天上的太阳和月亮,一旦光芒单独笼罩在某个人身上,赐予此人无尽荣光的同时,也必定令其被他人所嫉恨。”
殷姮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她知道,郑高说得没错。
或许,这本就是他的感悟。
哪怕他被殷长嬴委以重任,深信不疑,可他却如履薄冰,一个错都不敢犯,因为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等着找他的错误。
上位者的宠爱系于一身,本就是横死先兆。
殷长嬴心中只有昭国霸业,不爱任何人,所以他的后宫就很和平,迄今为止,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没发生。
殷姮若不想世间出现第二个杨秀,她的目光就应该投向芸芸众生,而不是单独给予某个人。
想到这里,殷姮长长地叹了口气,疲倦地对郑高说:“等岷郡的人来了,你就把樊郡的百姓,十二姓储存的九成粮食,还有樊辰,全部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