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皇帝在人前与她的和气,不过是顾着大阿哥。
胤禔是他好不容易活下来的长子,皇帝对大阿哥是天然的父子情,不是爱屋及乌,更与她这个额娘毫不相干。
可皇帝对永和宫那些孩子们的宠爱偏心,父子之爱占一半,另一半,就是他们有个好额娘。
二十年了,当初的惠贵人,为了向皇帝示好,才去对因受宠而遭昭妃嫉恨,不得已被冷落的乌雅氏多些照顾,怎敢想,二十年后,自己已然遭圣上厌弃,可乌雅氏依旧是他心尖上的人。
“荣姐姐,替我送她出去吧,不必说什么,她若问你,也不要搭理。”惠妃说道,“我今日是心里不痛快,总盼着胤禔能为皇上生下长孙,输了太子也罢,竟然还输给五阿哥,让宜妃占了先,我不甘心……”
荣妃走来,劝道:“保重身子吧,别胡思乱想,如今四海升平、国运昌隆,这历朝历代的嫔妃们,有几个能真正在太平盛世呢,咱们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千万别糟践了。”
惠妃苦涩地一笑,侧身给荣妃让路,彼此告别后,不等荣妃走远,她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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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壁墙下,八福晋已跪得膝盖生疼,疼得浑身都发冷,不知还能撑多久。
忽然,肩上多了一条毯子,更被人左右搀扶起来,似乎知道她站不住,几乎是架着她站稳。
“荣妃娘娘?”
“你额娘气消了,要我送你出宫,走吧孩子。”
“可是……”八福晋胆怯地望向正殿,殿内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但兴许惠妃就在哪个角落里盯着自己,叫她很不安。
荣妃好脾气地说:“走吧,是太后派我来向你额娘求情,小孩子犯错挨罚是常有的事,没人会笑话你,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过几日天气晴朗时,再和胤禩一起来请安吧。”
“是。”八福晋应下,但又撑着两条不听使唤的腿,一瘸一拐地转向惠妃的寝殿,恭敬谦卑地行礼后,才敢跟着荣妃走。
当八福晋离开长春宫,四阿哥府的马车也到了家门前,下人们见四阿哥亲手搀扶福晋下车,知道两口子好了,个个儿眉开眼笑,府中沉闷许久的气息顿时就消散了。
胤禛毫不顾虑地挽着毓溪的手进门,路上说道:“我还要向你赔不是,但这都是我的真心话,与皇阿玛不相干。”
毓溪摇头:“除了李氏宋氏的事你瞒着我,再没有对不起我的,反倒是我,矫情过了。”
胤禛着急地说:“你的心酸痛苦,旁人如何能懂,谁敢说你矫情,你也不许说。”
毓溪无奈地笑了:“是是是,四阿哥,我不说。”
“那日顾先生在,我被宋氏闹得心烦意乱,在顾先生面前丢脸之余,出门来处置时,却见到你处之泰然、有礼有节。”胤禛诚心诚意地说道,“我心里好不服气,自诩遇事冷静,在外从不慌乱,居然连家务事都能叫我失态露怯,连你都不如。”
毓溪微微撅着嘴,故意道:“我要告诉额娘去,怎地我就该处处不如你?”
胤禛拉了她的手站下,不服气地说:“你知道我的意思,不是非要比你强,而是从你身上看到我的不足,很大的不足。我一时羞愧又气恼,就冲你发脾气,说那些混账话,伤了你。”
毓溪温柔地望着丈夫,其实她以为,胤禛把这一篇翻过,不会再提了,可她还是低估了丈夫对自己的心意,他在乎,他知道自己错了。
“那我原谅你。”毓溪道,“我以后也不闹了,额娘说,我难受了能找她求安慰,往后我想不开了,我就进宫去哭。”
胤禛嗔道:“你若日日叨扰额娘,皇阿玛就会嫌弃你,这下真要把你换了。”
毓溪笑意深深地问:“是吗?”
胤禛不带半分犹豫地说:“真要有那一天,不论什么原因,就算把乾清宫的地砖跪碎了,我也会求皇阿玛收回成命。”
乾清宫里,正被儿子媳妇念叨的皇帝猛地打了个喷嚏,唬得太监们闯进来,生怕龙体抱恙。
皇帝则拍了拍手里的书,骂道:“你们如今不打扫殿阁了吗,这书上厚厚一层灰,成何体统?”
梁总管和小太监们都跪下了,可他们不敢争辩,一味地磕头认错。
一旁磨墨的德妃,放下墨条走来,用丝帕轻轻为皇帝拭面,又小心接过那本书,仔细掸开灰尘。
皇帝没好气地问:“这乾清宫的人,不归你们管?”
德妃温和含笑,将掸干净的书放下,轻声道:“皇上,别闹孩子气,是之前您吩咐梁总管,这里的书册不许动,连打扫都不准。您说都是古籍,怕多碰一下书页就碎了。”
“朕说的?”
“是,皇上说的。”
皇帝干咳了一声,吩咐梁总管:“下去吧,朕没事,也不要追究了,往后仔细些。”
梁总管感激地看了眼德妃娘娘,磕头告罪后,很快就带着众人退下了。
皇帝不甘心地说:“怎么总叫你捉着朕的把柄。”
德妃重新拿起墨条,满不在乎地说:“家常琐事,算得什么把柄,稀里糊涂地过日子,才有趣。”
皇帝问道:“若是这回他们好了,你怎么报答朕?”
德妃莞尔一笑,垂着眼帘说:“自然是皇上要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