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骅吃了一些,有些心不在焉,没怎么热络地和甘琼英搭话。
他方才进庄子的时候,特意朝西看了,确实有一片红棉的林子。
这个时节红棉花已经落尽,但是林子里依旧能窥见残花铺地,遍地生霞一般,美轮美奂。
只不过他要去会的,却是他不想见的人。
骊骅吃东西总是很斯文,并不是吃猫食,也不秀气,只是很有规矩的样子,姿态优雅,不疾不徐。
不像是个商人,像个真真正正的皇子。
至少比钟离正真那个眼睛长在脑袋瓜子上面的皇子要像。
骊骅知道甘琼英正在看着他,正在思考怎么能让她今夜睡得实一些,她睡觉喜欢抱人,抱着就很实,松手就醒。
他今夜必定要去一次。
骊骅想着自己若是半夜起身,她没得抱了,醒了找自己肯定是不行的……
正思索用什么替代自己,甘琼英便先说话了:“等会儿你好好歇歇,睡个午觉,我看林中树尖上有层薄雾,今日晴朗,山间却隐有土腥气,今夜兴许有雨。”
“变天你腿会疼,我待会让甜角给你把热敷的药包先煮上。”
甘琼英关心起人来,是真的细致入微,这要归功于她曾经生活在现代,而且是个生活在现代工薪阶层家庭中的长女。
爸爸妈妈忙工作的时候,她要负责照顾家里那个小的和自己,偶尔也要连带上爸爸妈妈。
因此这些细致的生活琐碎,她总是得心应手。
而且她对骊骅的上心程度完全不虚假,实打实的,和他每月给她的真金白银一样实。
恨不得搭个台子,把骊骅供起来的那种。
倒是骊骅,听到她这样关心他,连出来参加寿宴,也不忘了他敷腿的伤药,心中生出了难以言说的愧疚。
她这般待自己好,自己却要……出卖她。
骊骅内心剧烈挣扎,开始食不知味。
甘琼英吃完了,擦了擦手起身,又对骊骅说:“我得先去见见姨母,你吃完了就睡一会儿。”
甘琼英重新洗漱一番,离开了院子,询问了侍从之后,被带着朝着惠安大长公主落脚的主院而去。
路上她路过了一个花园,又看到了叽叽喳喳鸟雀一样,和一堆贵女们在扑蝴蝶的温雪玲。
温雪玲倒是很稳重没有扑蝶,但是一直笑得十分纯真,看到端容之后,面皮下意识僵了一瞬。
而在花园的不远处,一处正对着花园,隔着水池的水榭之中,也正站了以钟离正真为首的几位公子王孙,不知道在说什么相谈甚欢。
甘琼英再次感叹年轻真好啊。
不像她,现在要去给惠安大长公主“负荆请罪”了。
虽然说夸张了,她不用负荆,不过请罪是必须的。
惠安大长公主这么天然的一个靠山,只要她没死,以她在宗室和皇亲之中的地位,会是甘琼英最好的助力。
之前端容和她之间有些误会,甘琼英有了端容的记忆之后,一眼就看出是被人设了圈套蓄意离间的。
摆明了就是那个食人小白花太后干出来的。
她现在必须把人拢回来,还要借着寿宴,设法和惠安大长公主产生持久的联系。
幸好她心中有数,手上又刚巧有几个能用的人。
而为今之计,她要先卖一出苦肉了。
只期盼惠安大长公主大人大量,不要和小辈计较,也期盼她还没有对端容寒心。
甘琼英跟着侍从到了惠安大长公主落脚的院子,主院的布置就略显端重,没什么太多的花哨雕花,更多的是厚重的实木,还有几处高耸的古树。
禅意十足。
甘琼英站在院子里,等下侍婢们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果真如甘琼英所料,一个模样平平的姑姑出来,非常标准地给甘琼英行了个礼,说道:“公主请回吧,大长公主晨间赶路,身体疲累,现下正在午睡。”
“晚间宴席之上,自然便能见面了。”
甘琼英看着那个姑姑,并没有扭身就走,也没有再要求她进去通报。
只说道:“渴了,我记得无眉姑姑最擅长的便是酸梅汁,姨母和我一样喜酸甜,姑姑肯定煮了不少。”
甘琼英笑着,像个调皮的孩子,说:“不知道能不能匀我一碗喝?”
无眉姑姑闻言眉梢狠狠一抽,她叫无眉,却眉毛很重,是惠安大长公主最贴身体己的侍婢,年岁绝对不浅了。
甘琼英说完之后,看着无眉姑姑,面上八风不动,内心却慌张得很。
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因为她在端容有限的记忆之中,知道在惠成帝才登基不久,甘琼英被封为公主,才嫩芽一样十一二岁的时候,惠安大长公主也是疼过她一段时间的。
念在她幼失怙恃,将她接到大长公主府内,住了一阵子呢。
那时惠安大长公主作为端容的姨母,隐隐有将她养为亲女的意思,而端容无拘无束惯了,又离不开东宫的太子弟弟甘霖,便不了了之。
那时候的端容,也是这般和无眉姑姑讨要酸梅汁喝,还贪冷喝坏了肚子。
甘琼英为了博取一点同情破冰,学十几岁的小孩子歪脑袋笑,和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嬷嬷讨巧卖乖,快被自己羞得无地自容了。
她急需骊骅那个不透红的人皮面具!
但是这个孙子真的得装。
她今天就是那经年犯浑,幡然悔悟的“浪子”,就是不要这张脸,也必定要惠安大长公主软下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