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且能多年为始皇帝诊疗,甚至能找到饮水缓解之法,已经算是难得。
始皇帝道:“往年节气变化时,朕确也偶发此疾,但从无如今岁这般,由会稽北上至此,发作者数次……”
周虞当即拜道:“臣请陛下静养数日,勿行于暑热中,也莫要进海鱼、虾,再观其效。”
始皇帝惜命,命人到处寻找仙药,生病之后,更是厌恶旁人说“死”字,他当然怕死,于是说道:“可。”
丞相李斯道:“陛下,臣请陛下修养,并查此行北上途中,凡陛下喘渴之症发作时,是否有食用海食!”
李斯一开口,便将始皇帝的病定为“喘渴之症”。
“可。”始皇帝道。
夏无且展现一名宫廷太医的专业敏锐度,说道:“陛下,此地临海,民多食海物,只需寻得数名患此症之人,问其日常饮食,以及诊治经历,臣便可判断,此症和食用海物究竟是否有关。”
始皇帝颔首:“丞相去查!”
“唯!”
丞相李斯拜道。
始皇帝的脸色已恢复许多,冷酷说道:“琅邪守,及沿途所有进献海食者,一律拘押待审。”
“唯!”
连中车府令赵高,也是唯其称唯,不敢再多言半个字。
周虞亦低头称唯。
群臣拜而退。
至于殿下,丞相李斯含笑道:“军候。”
周虞叉手施礼道:“丞相。”
“汝今日所言,若能有益于陛下,便是大功于秦。”
中车府令赵高冷声道:“军候既然知道此症,何不早言?”
周虞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我知道此症,但不知陛下有此症。”
赵高臭名昭著,凶名流传千年,但他哪里会惧怕?
“若海食确能致使陛下发疾,如琅邪守,如东海守等……他们却不知道,并且也不知陛下有此疾,可谓和周虞军候一样,纵然有罪,莫非当诛?”
赵高当然不是仁慈,而是因为沿途中能近陛下献食之地方臣员,多半都是他的人。
这位中车府令,实在是将手伸展得太长,令丞相李斯也感到忌惮。
“这如何能比?”
丞相李斯肃然说道,
“不知陛下之疾,无罪。天下不知陛下之疾者万万人,无罪。如琅邪守、东海守等,若要定罪,也不是这一条罪责!
他们之罪,罪在进海食。
海食致陛下发疾,即便他们不知海食会致喘渴发作,也有罪。
正如无意害人而害之,莫非因无意便无罪?”
这是简单的逻辑问题。
李斯是法家一代大佬,雄言善辩,赵高如何能比?
周虞暗暗失笑,他想说的话,丞相李斯全说尽了。
赵高一振衣袖,冷哼一声,怫然而去。
李斯道:“军候有功,斯欲设酒,请军候一会。”
周虞施礼道:“虞乃陛下亲卫之军候……哦,陛下并未收回兵符,虞还需暂领一部骊军,怎敢饮酒?”
“那便只用食。”
周虞笑道:“不如等察问确定之后,丞相以为如何?”
李斯满意说道:“善。”
……
始皇帝陛下果然停在琅邪,暂做修养。
三日后,
诏令出:
琅邪守、东海守………………等,族!
是族,不是诛。
诛只一人,族灭满门!
周虞一点也不奇怪,
所有臣属也不震惊。
因为,这才是始皇帝陛下。
周虞也终于面见丞相李斯,
如约,
有食,无酒。
“……等到沙丘之变,我看你们还怎么合伙?”
周虞心中暗忖,面上却不动声色,跪坐于案后,拜道:“丞相。”
丞相李斯亦拜道:“上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