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不唱了?”那个男人问我。
我想起这对男女似乎每天都会从这里经过,只是从没向我的吉他包里投过半个硬币,可我还是激动得很,连忙站起来,紧了紧双拳又松开,开始拨弦。
那女人让我等一下,先转个圈。我感到一点羞辱,但冥冥中总觉得这可能就是我等待的命运垂青,我让羞辱随风去,转了一个圈。
唱吧。
她说。
我于是唱起来。风中风中,心里冷风,吹失了梦
她说停停停,其实你粤语一点也不准你知不知道?
我说您等等,我换一个拿手的。
“问野风,踏遍几多长路,方可见到理想都?踏破多少”
她又让我停下。
她说这样吧,我们觉得你不适合唱歌。
我等不及她说完,抄起吉他就想砸爆她的狗头。
“我们觉得你适合做模特。”
于是我把吉他放下。
我们打算签你,先做模特,你懂吧,这叫包装,都是这样操作的,先让你火,火了就可以唱,没准以后还可以演呢,你说对不对?
我犯了很多年轻人大概都会犯的错。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他们没给我签合同,提前给了我五百块劳务费。
我就是这个样子,和那天晚上路灯下被指责唱得不好时一样,破皮鞋、脏裤子、军大衣,凌乱的头发,他们给我加了条奇怪的围巾,说是什么后现代。我就是这个样子,走上了台。
然后我火了。
人们先说我是励志典范。
后来有一位专家跳出来痛心疾首地高呼:这是社会价值的沦丧,这不是审美,这是审丑,这是将作为“人”的尊严踩碎了展现给全人类看,让人们看到“人”的最可耻的一面。然后则是一个又一个义正言辞的人们,昨日追捧我的人又挥起锤子。
我站在模特公司的门口摔断了我的吉他,像个疯子一样向人群呐喊伏尔泰的话:你们人人都手持心中的圣旗,满面红光走向自以为是的罪恶。
我感到强烈的羞耻,像被剥光了衣服,即使我是个东北小伙,我也抵不住北京新春雪后的寒。
我爬上绿皮火车。
车经停山海关时,我狼狈地爬下车。我在风雪里奔跑到铁道边,我高声背诵那首最后的诗:
“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
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
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在春天,野蛮而复仇的海子
就剩这一个,最后一个
这是黑夜的儿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
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子
它们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
一半用于农业,他们自己繁殖
大风从东吹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后我躺下,
我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
我最后用颤抖的手在日记本上写下:
“我叫李卓,
我的死和任何人无关。”
然后我就被巡逻的人赶走,我边跑边回头看他踢飞我已经坏掉的旧木吉他,看见他拾起我的日记本,念出我拙劣模仿的绝笔,然后咒骂
精神病怎么都喜欢写这句话?
我在山海关爬上火车,
一路向南。
我心里想:唱什么歌,念什么诗,写什么日记?这哪是正经人该干的事?
我就这样,向南,向南。
跨过祖国的心脏,
南方的空气温暖了我的,
我来到生命的下一站,后来的事与我无关。
李卓已经死在山海关下的铁轨上,
他没有等到春天,所以没能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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