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诸将皆面有惧色。
唯李存勖面色如常。
即便现在身陷绝境,充斥在他脑中的不是突围,而是进攻。
不过,现在的李存勖少了几分骄狂,多了一些沉稳。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土山下的中军大纛,“濮州怕是去不了了,东北必有重兵。”
“唐军重围西北东三面,南面松懈,我军可从南面突围,侵入曹、宋之地。”郭崇韬道。
“然后呢?”李存勖目光炯炯。
“然后……”郭崇韬眼神灰暗,即便从南面突围,能解一时之威,但无法改变大局,皇帝会有一百种手段,慢慢围剿、消耗、撕碎己军。
没有根基,没有补给,除非变成当年的黄巢乱军,四处流窜。
但现在的天下,已经不是当年。
大唐重振,人心思安。
而李存勖未必有这个决心。
“我军家眷皆在河北,若是从南突围,时日一长,将士必然离心,为今之计,只有死战!”周德威拱手道。
看似可以突围,实则已经没有选择。
李存勖终于对这位老将另眼相看,“不错,昔日项羽破釜沉舟,八千江东子弟破二十万秦军,今山下唐军不过五六万而已,余者皆青壮、民夫,我麾下儿郎犹有三万,岂可坐以待毙?”
李存勖越说越是振奋,虎目射出雄光,扫过诸将,“当年潞州大战,内有李罕之三万叛军,外有朱温十万精锐,于本王剑下分崩离析!今日之唐军,难道强过当年之梁军?”
石敬瑭当先拜在地上,“愿随大王血战!”
他这一表态,其他将佐也只能跟着,李存璋、周德威、李建及等等。
郭从谦看了一眼自己的叔父郭崇韬。
郭崇韬暗想项羽破釜沉舟可不是八千兵力,山下的唐军也不止五六万。
但这个场合他能说什么?
他更想劝李存勖此时体面投降算了,毕竟皇帝还算仁义,朱邪家以后还能有个善终。
但此时若说出口,恐怕第一个被李存勖砍了祭旗。
所以这时候的他只能拜下去了。
李存勖望着面前拜倒的二十多名将佐,又意气风发起来,豪气干云道:“我军小挫而已,今若破唐军,擒杀皇帝,必与诸位共享富贵!”
“谢大王!”将领们也兴奋起来。
李存勖旋即拔剑斜指苍天,“传令诸军,今日饱食,明日随本王破阵!”
翌日,李存勖将率先逃跑的段凝等军将一千余人按在阵前,“王满渡大战,若非此人,本王安能有此败?今尽斩之,以正军法!”
段凝软在地上,嘴边全是血迹,牙齿一颗不剩,犹在呜呜求饶。
倒是他身边的士卒,一个个在横刀之下,挺起胸膛。
“杀!”李存勖大手一挥。
千余把横刀落下,血光飞溅,人头向山下滚落。
旋即尸体也被踢下去。
惨烈的杀戮激起了每一个晋军的血勇。
“杀!杀!杀!”乱吼声响彻云霄,久久不绝。
王满渡惨败的阴影烟消云散。
剩下的只是昂扬的战意!
李存勖全身热血与野心如烈火一般燃烧起来。
天下者,唯兵强马壮者得之!
不到最后一刻,谁人能知胜负?
李存勖掷剑于地,翻身上马,接过长槊,指着山下唐军营垒,“击破唐军,擒杀皇帝!”
又下令烧毁山上营寨和谨慎的辎重。
熊熊火光照映在每个士卒的脸上,令他们的脸更加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