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珚当然听懂了——宋竹表现得那么明显,这会儿都把头埋到臂弯里去了,他要是还不懂,难道还配在燕楼里读书?
可也正是因为听懂了,这会儿他才是这么尴尬:宋竹对他的心意,他一直都是明白的,从前他觉得宋竹年纪还小,等到明白事理以后,心思自然也就变了。再不济知道他身份以后,也该歇了那些心思。可那时候陈珚不懂得什么叫做喜欢,他读着那些缠绵悱恻的诗词,还真当那些闺怨美人说的都是怀才不遇的君子,直到忽然间大彻大悟,懂得了男女间的那点心事,他才明白,原来对一个人,是不可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的,一个人的心意,也往往由不得自己……
那么,以宋竹的性子,又焉能这般轻易地说放下就放下了?这时候陈珚再回头看,简直是洞若观火,宋竹对他越是冷淡,他就越明白她的心思。这姑娘从来都是别别扭扭的,幺蛾子多得很,当年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把心意告诉了他,就是这会儿没有别的事了,只要想到往年的旧账公案,她对自己也别想有好脸色。
想到这里,即使是在如此尴尬的境地里,陈珚也忍不住微微一笑,方才是把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也许对宋竹来说,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两人身份上的河汉之别,但对陈珚而言,这般的局面,却绝不算不熟悉,你越是想着要做什么事,就越是要远着那个人,这种一生一世的憾恨,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
到底是男子汉,虽然也免不得有儿女情长的一面,但正事上也不含糊,事情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也只能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小园香径独徘徊’,若是自己也跟着表明心迹,除了惹宋竹心里更为难过以外,还有什么好事?他吞咽下喉中块垒,反而是格外强打精神,故作无事地道,“你固然是高兴了,可以不嫁王城,可此事却没有这么简单。太后老人家听说此事以后,很是不快,言下之意,大有怀疑当日你是没说实话,有‘欺君之罪’。”
果然,宋竹在朝廷大事上,从来都是不含糊的,她一下就忘了害羞,猛地抬起头来,“什么?此事——此事传到太后耳朵里了?”
没等陈珚回话,她便自己明白了过来,“对了,这是走马承受写信回京时回报的,既然连圣人都知道了,那么清仁宫那里,自然也不可能没有听说……你快告诉我,王城家里是何时给他定的这么一门亲?”
陈珚心下不由暗自赞叹:从前只觉得她不如几个姐姐聪明,只是纯粹一团淘气,可这回相见,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如何,三娘的确没辱没宋家的名声。
他又迎来了熟悉的心痛感——三娘再好,却也不能是他的,非但如此,他还要为三娘找个色.色都高人一筹的夫婿,才能对得起她对自己的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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