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力道,让周平想起了之前抓着他的张姝。
黎海明抬起一张脸,那张老脸上满是惊恐。
周平被黎海明这样一看,立刻『毛』骨悚然,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你,陪陪我……”黎海明的声音像是从通往地底深处的坑洞里冒出来的,带着一种奇怪的回音,没有张姝那种让人发寒的阴森感,给人的感觉是另一种不适。
周平张了张嘴,耐着『性』子劝道:“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姨妈还一个人在家里面。她那样,一个人待着太危险了。你是她丈夫啊。我……”
“别走!别走……我还不想回去。再坐一会儿吧……”黎海明声音忽高忽低,脑袋又慢慢低了下去,只是抓着周平的手并未松开。
周平不知所措,总不能甩开黎海明的手,直接走人。他被这么个中老年男人抓着手,还只能看到对方头顶寥寥几根发丝和那一圈白发,情形实在有些尴尬。
夜风吹起来,仿佛吹来了远处的人声。
“她……遇着鬼了……”黎海明的声音幽幽的,似是会被风给吹散。
周平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她说,她被鬼遮眼了。”
周平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说她在那条路上走了五六遍,都没看到那个取钱的机器。”黎海明声音呆板地叙述道。
周平顿觉无奈,开口道:“你应该带她去看看医生。找个好点的……”
“他们也去找了。”
周平愣了愣,“谁?”
“我侄子。我两个侄子,还有弟媳『妇』,都去了。”黎海明抓着周平的手收紧了,语速也加快了,“他们后头到了医院。她一直没回来,我就跟他们说了。我侄子和弟媳『妇』就出去找了。他们没找到人,也没找到她。他们前后脚回了医院,再去报警。警察说那么个成年人怎么会不见了?那个值班的警察和他们一起去找了。一条路上,都没找到那台取钱的机器。他们后来说,是因为大晚上,那个角落没路灯,所以没看到。她不信,她说是鬼遮眼,她几次都说是鬼遮眼。她还说……是儿子告诉她的。”
黎海明抬起头,一双瞪大的眼睛中,充斥着红血丝。
“她说是儿子告诉她的。儿子是被人害死的。儿子说自己死得好冤。儿子不停地说、不停地说……”
周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姨夫,你是不是很久没休息过了?我送你回去,你……”周平干巴巴地说道。
黎海明两只手都抓住了周平的手,“他在家里面……我看到了!他在家里面!他跟着他妈妈……跟着她,在她耳边说话啊!”
黎海明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惧,他的恐惧传递到了周平的身上。
周平并非害怕黎海明说的鬼,他怕的是黎海明的精神状态。他现在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这对夫妻都疯了。一个疯了,将儿子的死归咎于亲戚;另一个疯了,觉得前面那个疯的,是被儿子冤魂纠缠,给『逼』疯了。
“姨夫,表哥已经走了,你别多想了。节哀吧。姨妈她那是太伤心了。她会好的。你也会好的。你们要好好生活下去。表哥肯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周平说着很寻常的劝慰话,他并没有对这些话抱有期待。
不出所料,黎海明根本没有将周平的话听进去。
他可能和张姝一样,还有一些清醒的意识,他知道周平在否定他。
“他真的在。我看到了。他在的……”黎海明重复了几遍类似的话,忽的松开了手。
周平心中暗呼了口气,准备客套两句,就回酒店了。他没在这里呆太久。这个时间点,同事应该还没睡。那家小酒店的标间只给一张门卡。他回去的时候还得麻烦同事开门。
他还要给他妈妈打电话。
这事情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黎海明将手伸进了外套口袋,掏了掏。
“姨夫,你早些回去吧。我今天先走了。我打电话回去问问。我妈妈他们安排着时间就过来……”周平话说到一半,就见黎海明的手口袋里拔了出来。
那只手颤抖着,手中捏着几根颤巍巍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