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让通讯员扶着,摇摇晃晃地往房间去。记者是省里日报的记者,通讯员是县委宣传部的新闻专干。记者本是海量,可今天县里领导太客气了,他酒喝得有些过量。
太客气了,你们太客气了。记者靠在沙发里,觉得眼皮很重。通讯员说,哪里啊,您对我们县里很支持,特别是对我大力提携,太够朋友了。
记者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说,书记我们搞了,县长我们搞了,群众生产自救的我们也搞了。这回搞什么新闻?你谈谈点子。
通讯员是县里有名的笔杆子,大凡县里重要新闻,都出自他的生花妙笔。只是他的名字常排在记者后面。嫉妒他的人,总说他是只蚂蟥,只知道巴在别人的腿上。懂行的人才清楚,那些新闻其实都是他执的笔。可这次通讯员真有些为难了,不知搞个什么新闻好。今年县里遭遇了严重水灾,县委指示过,新闻宣传要重点围绕抗灾救灾这个主题。可是正像记者刚才说的,这方面的新闻发掘得差不多了,难得弄出什么新意来。
通讯员也喝了不少酒,没有记者那么困,但脑子也不是很灵泛了。他想了好久,只是想到一件趣事。前几天,省里送了批救济衣物下来,有个乡在整理这些衣物时,一位干部发现有条男式裤子口袋里揣着个信封,信封里面装着一千八百块钱。那位干部想偷偷落了这钱,无奈众目睽睽,只好把钱交了出来。幸好装钱的是个公用信封,上面印着省里某厅,便顺藤摸瓜,把钱还了回去,不料还钱倒还出了麻烦。原来这条裤子是省里某厅一位干部的老婆捐出来的,哪知道那是丈夫藏私房钱的小金库!这下可好,这女人死活说男人在外面养了情妇,弄得两人差不多要离婚了。
记者眼睛微微一睁,含含糊糊说,好!这个线索好!
通讯员一时弄不懂记者的意图,可是他见记者的眼睛又闭着了,不好再去打扰。通讯员对记者一向恭而敬之,不敢怠慢,马上铺纸命笔。一会儿功夫,一篇绘声绘色的文章就脱稿了。
写好了?快笔快笔!记者揉揉眼睛,接过稿子。通讯员忙打开壁灯,垂手站在旁边。记者溜了几眼稿子,皱了眉头,说,不行不行!这只是一条社会新闻,发在小报上供人取乐还行。兄弟,你怎么越写越回去了?要适合党报特点啊!不能把基层干部的觉悟弄得太低,都见钱眼开似的。他发现裤子口袋里有钱,应该立即想到丢钱的人肯定会很着急,千方百计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省里那位捐裤子的干部,把钱退回去。你再改改吧。
通讯员像是一下子醒了酒,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明白了,明白了。记者仍旧歪着头打他的瞌睡去,通讯员便去修改稿子。他想既然如此,省里那位干部夫妻间的误会就是蛇足了,去掉罢。毕竟是多年的老新闻工作者了,一点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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