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也早有机灵的小宫女们,估计是飞跑回太孙宫,把太孙妃平时按份可以乘坐的二人抬小轿子给抬了过来。徐循和孙玉女等人服侍着太孙妃上了轿子。那位一品夫人又拉着太孙妃的手,和她说了几句话,这才归队去了。徐循一行人也就簇拥着太孙妃的暖轿,回了太孙宫。
新春的活动还是挺多的,一行人回了宫中,也是各有各忙,张才人、李才人直接去春和殿服侍太子妃了,太孙妃回了宫里,倒也好了,也要忙着换大衣裳,补妆升殿,孙玉女和何仙仙不免也要在一边帮着张罗,倒是徐循失去了这份兴致,也不愿和她们招呼,闷闷地回了自己屋里,只是在寻思着自己什么时候又‘言语不当、举止不端’了。
新春第一天,是不该落眼泪的,不然一年都得哭个没完。徐循坐在当地,虽说鼻端一直都很酸,但也强忍着没让眼泪往下掉,过了一会,钱嬷嬷估计听到风声,疾步进了里屋,徐循一看到她,委屈劲儿倒上来了,眼泪根本都止不住,和金豆豆似的一颗颗地往下落。钱嬷嬷吓得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连声道,“贵人快别哭了,意头不好!”
徐循吸了吸鼻子,想着进宫以后的种种,真有放声大哭一场的冲动:虽说她一直都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受点委屈也觉得不值什么,可说到底,在娘家的时候那也是娇养出来的。现在都做到这个样子了,还要被人欺负,抬了永华宫的金字招牌来压人,她不但委屈,而且还有点怕——永华宫的王贵妃娘娘素来得宠,她的脸面,太孙宫、太子宫都是不能轻易反驳的,就算她也许没做错什么,可王娘娘都发了话,这个错,怕是还要认下来了。
认了错也罢了,还要去宫正司领罚,这不是和宫女一样的待遇了吗。其实挨打、挨骂也都罢了,只要是私底下的都没有什么,可这份屈辱,以后想让人家忘记都难。多新鲜啊?一个主子,去宫正司受罚……
徐循也说不清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就是觉得委屈,在钱嬷嬷怀里抽噎了一会儿,钱嬷嬷百般劝慰她才收了眼泪,又慢慢地把事儿说给钱嬷嬷听,钱嬷嬷听了,倒没徐循这么委屈,虽惊讶,却不惧怕,沉思了一会儿,便道,“这估计是不知谁借了王娘娘的名字来恶心两宫呢,您就是个由头。放心吧,听你这么说,这件事,两宫不至于吃大亏的。”
徐循道,“那是,认个错不完了呗,反正吃亏的也就是我——”
“贵人。”钱嬷嬷有点无奈了,她又叹又笑,“新年第一天呢,就要太孙宫受宠的婕妤去宫正司领罚,您当自己真有那么招人恨吗?这不能够,这就是冲着太孙宫的脸面来的。指名道姓就是要在这正旦日里,让太孙宫的人触霉头。这口气,太孙妃娘娘看来是不打算咽下去了。您就把心安在肚子里吧,这一次,您可吃不了亏。”
“嬷嬷是说——”徐循当时的确没来得及去注意别的,光就注意张才人和两位典正了,这会也是有点懵懵懂懂的。
钱嬷嬷含着笑,肯定地道,“您一说我就明白了,太孙妃娘娘心里明白得很,怕是早吩咐了张才人,这声音一抬,是抬给谁听的?肯定是抬给定国公夫人听的么。这不是她就出面帮着说话了……您等着瞧吧,这件事,肯定还没完呢。就是过了元宵,您去宫正司了,这也未必就是什么坏事……”
徐循有点明白了,她现在却还是有点不可置信,想了想道,“可,可那么突然,又只有那么一点儿时间,胡姐姐能想得到那么多吗——”
“要不然,她是太孙妃,您是婕妤呢?”钱嬷嬷对太孙妃看来是极有信心的,“您就放心吧,太孙宫的脸面,哪是那么容易扫得掉的?——这样,今儿好歹也算是犯了事,看着眼睛红红的又像是哭过,就别过去前头了,咱们在里头跌千金、吃扁食,该怎么乐就怎么乐。别的事您也就别想那么多了……”
她这里说好说歹,把徐循给安抚下来了。那里太孙妃也正在脱衣服:命妇们参拜其实也就是一会会,现在人散了,大礼服也就可以脱下来了。
“一会,烦姑姑到娘那里去,请她往外传话,把御医唤进来给我扶扶脉。”她一边脱衣服,一边和孟姑姑商量。“把今天的事儿都说一说,就说我当时在地上站得久了,当时就觉得人有点晕,为了把稳,就是大年初一,都宁可请人来扶扶脉了。”
孟姑姑已经尽知前事,她会意地点了点头,欣赏地望了太孙妃一眼,却并不多说什么,而是悄然退出了里屋。太孙妃安坐椅内,捂着嘴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道,“还是先洗一把脸再睡吧,粉上得多了,不卸的话,觉得脸上厚厚的和糊墙似的,压根就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