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两个唱戏的本是无精打采的,想想看,唱的再好,也没人喝个彩,叫个好,又怎么能打起精神来?这会见台下多了个人,聚精会神看得津津有味,一看就知道是个外乡人,不懂得规矩,这唱鬼戏,除了唱戏的,活人那能在场,就不怕冲撞了鬼差老爷?
但有人看总比没人看的好,否则一番风情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两戏子也不提醒林麒,反而打起了精神,拿出十八般武艺来,将个戏唱的百转千回。
两个戏子唱得这一出,叫做破窑记,王实甫的本子,故事讲的是刘员外之女月娥在彩楼上抛绣球择婿,偏偏看中穷秀才吕蒙正,并且坚持要嫁给他,刘员外劝说无效,一怒之下将她赶至吕蒙正破窑中居住。吕蒙正在白马寺中赶斋,刘员外让长老不必接济他,又想带月娥回家,月娥不肯。吕蒙正自觉羞辱,与好友寇准进京应举。十年后,他中状元回家乡任县令,为试探月娥,先让媒婆谎称自己己死,劝月娥另嫁,月娥严词拒绝;后又假装不曾得官,月娥也没有嫌弃他,他这才讲出实情。白马寺中,吕蒙正夫妇前往烧香,刘员外认婿,表明自己羞辱吕蒙正正是为激他上进,免得迷恋富贵,父女终于和好。恰巧寇准做官因采访贤士也至此,众人团圆。
没什么打戏,文戏倒也精彩,林麒看得兴高采烈,高兴了还使劲拍巴掌,弄得戏台上的两人更加来劲,说起来这唱鬼戏,并不是将这段唱完了就算,而是唱的时辰,说唱两个时辰,那就得是两个时辰,唱完了就接着重头再唱。
再来一遍,戏台上的两人可就没先前那么精神了,又开始懒洋洋起来,一个腔调拖半天,两步的距离走上八步,但林麒看得还是那么认真,就觉得这唱戏的真是好看,简直好看到了顶了。这也不怪他,他本是乡下小子,没见过唱戏的,更何况在那黄河地下呆了那么多年,出来后看蚂蚁打架都能看上三天,就不要说这戏台上打扮的花花绿绿,还有故事情节唱戏的了。
唱戏的觉得唱第二遍没什么味道了,但对林麒来说这味道才刚开始,说句实在话,这两戏子要是能唱十天,林麒就能看十天,并且不带动的,要是能唱一个月,他能看一个月,并且不带烦的,要是能唱一年,他能看一年,并且还能看的津津有味。他就是一怪胎。
一场戏演到丑时才散,林麒意犹未尽,还舍不得离去,目送着两个戏子离开,这两戏子也觉得这年纪轻轻的小子有些古怪,不敢招惹,急匆匆的走了。林麒看得神清气爽,忍不住学着戏文里的样子,尖着嗓子唱起来:“听的钟声响报信息,这斋食有次第。俺知他的情意,他待俺着甚回席。虽然是时下贫,有朝发愤日,那其间报答恩德。这其间不见回归,做下碗热羹汤等待贤太冷。揣着个冻酸馅,未填还拙妇的饥,有甚希奇……”
一边唱一边还装模做样的学着戏子走路,凄风冷月的,旁边还摆着一副棺材,搭着白事的棚子,风一吹哗啦啦的只响,像是给他伴奏一般,只有三两只野猫好奇看着他胡乱扭动。
扭着扭着,忍不住就朝戏台子去了,反正也没人唱戏了,不如上去扭,到了台下却见柱子上贴了一张告示,不是官告,是一张白纸黑字的悬赏,内容很短,求奇人异士治邪,报以重酬,五十两银子。落款是县衙南街陈岭东。
林麒也没在意,上了台尖着嗓子学唱,正唱着,右边突然起了阵微风,四周温度骤然冷了下来,林麒感觉异常,手上捏了个开眼决,恍恍惚惚的就见几个小鬼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马脸男子而来,小鬼七八个,都戴着高高的白纸帽,穿着黑色的衣服,各个红发獠牙,狰狞凶恶,手中有拿幡的,拿铁链的,拿铃铛的……
林麒一看就知道几个小鬼是鬼差,却不知道当中簇拥着的马脸男子是何人,这男子身材伟岸,一张脸老长,脸上坑坑洼洼的丑陋异常,穿着一身员外服,戴着顶员外帽,踱着四方步,脸色神情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透着那么一丝阴寒冰冷。
几个鬼差与那马脸男子到了戏台下面,看见林麒傻不愣登的学戏子唱戏,忍不住都愣住,马脸男子站在台下看了会,忍不住叹息一声摇摇头。隐隐的林麒听几个小鬼相互嘀咕:“这小子是个傻子吧?怎么就出息成了这个样子?真真是个癫的……现在唱戏的越来越糊弄了,怎么竟找些这种货色……”
林麒听在耳中,也觉得不好意思,停了下来,马面男子笑着摇摇头,指使小鬼前去勾魂,林麒还是第一次看见小鬼勾魂,戏也不唱了,蹲在戏台上面看着,就见一个小鬼手执细长铁链,走到棺材前面,尖声道:“钱氏,生死薄上有你名号,寿六十九而终,随我阎王殿前走一趟吧。”说着话铁索朝着棺材一甩,勾出一个老太太的魂魄出来,老太太满脸沧桑,牙都快掉没了,一看也是贫苦人家出身,跟着小鬼朗朗跄跄而行,鬼差办完了事,身形渐渐变淡,隐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