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位爷,真的这么神啊?那今儿可得见见。”
“就是,建功,这样的奇人。要不是认识你,我们想认识都没地儿找去。托你的福了,咱会会这位名厨。”
别说,听边建功讲到了这儿,
宁卫民和张士慧的心里都不禁浮现个强烈的愿望,就是尽快见见这位颇具传奇色彩颠勺大师傅。
只可惜,边建功却没他们这么好的兴致,居然有点挂上了苦相儿。
“见面容易,不是约好了嘛。可我也得把话说前头,真没什么可见的。说白了,就一怪脾气的倔老头子,见面不如闻名。最重要的,咱要进去了,一会儿真有什么不好听的,你们可别往心里去。再难听,也千万别当面跟计较,否则我这以后……以后在单位……啊?”
宁卫民和张士慧立刻意会到了话里的重点。
心知肚明这边建功实际上在担心着什么。
俩人相视一笑,都很体贴地做了保证。
“那是,那是,本身我们赴约,就是怕你为难。岂能再给你添麻烦?”
“放心吧,再怎么样,尊老爱幼的道理也懂。如果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干脆就闭嘴,反正不会跟他锵锵的。这还不成吗?”
就这样几个人终于拍响了院门儿。
不大会儿的工夫,就有人来开门了。
结果还真不负边建功这么老半天的描述。
开门这位可真是从头到脚都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劲儿。
人是精瘦的,眼睛贼亮。
但不苟言笑的表情明显透着一股子等闲莫近的疏离与防范。
并不像常人惯常想象里脑袋大,脖子粗,憨憨厚厚好说话的伙夫形象。
而且那身“行头”瞅着也让人费解。
洗得发白的“人民装”,还缺了俩扣子。
菜汤留在了胸口显眼的痕迹。
就这副寒酸又邋遢的尊荣够人看上十天半拉月的。
怎么看都觉着与每月挣九十多块的大厨身份拉不上联系,倒像个大街上捡废纸的。
关键是迎面头一句就彰显出鲜明的个人风格来,差点就能顶人一跟头。
“找谁啊?你们走错门儿了吧?”
“不是不是,张师傅,是我啊。咱俩不是说好了过来看房嘛,是今儿啊?没错啊。”
边建功登时一头雾水,他实在不明白“张大勺”干嘛跟自己装不认识。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么档子事儿。我是说让你带人看房来的。”
把着门那位,先拉着长音儿应了一句,可跟着就是图穷匕见,露出了责怪之意。
“可我倒要问问了,咱说的几点啊?现在又几点啊?我还以为您几位今儿不来了呢。”
好嘛,合着老家伙挑眼了。
而且不得不说,张大勺挤兑人的水平实在挺了不得、
居然是故意给你设下埋伏。
然后采用虚实掩映之法,烘托旁衬,旁敲侧击。
于要紧处只一语便得,宛如杀人于咽喉处着刀。
而且他骂人根本不带脏字儿。
越要骂你吧,还越要客气,越要原谅你。
只有这样的骂法才能显得他所骂的句句是真实确凿,让人羞臊到无以言对之地。
就比方说了,就为了边建功带着宁卫民他们迟到了十来分钟,他就能对他们说出这样的话来。
“常言道,人无信不立啊。你们几位就这么办事啊?难怪别人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瞧瞧,今儿托你们的福,我永远记住这道理了。”
“别别,你们就别解释了。我知道,你们也和很多人一样,不是故意迟到的,只不过是习以为常。对吧?对你们来说,或许晚十几分钟应该不算晚,还算早到了。”
“所以这事儿真不赖你们,全赖我,赖我,我就不该约你们,不该相信你们守时啊……”
这样不但可以使人难堪,还可以加深他骂你的力量。
那是针针见血,刺痛对方的面皮啊。
难怪任何人都受不了他的腌臜气呢?
谁遇上这么一位爷,都弄不好落下一辈子的阴影。
实打实的说,这种精神上的痛苦并不仅仅在于“张大勺”所施加的折磨。
也在于被他这么数落的人,要强行压抑住自己,时刻想掐死这老家伙的**。
难怪了,难怪刚才边建功会那么千叮咛万嘱咐。
这老梆菜,真够可以啊!
挤兑人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这不定是拿多少人练出来的呢。
就这水准,或许比他的厨艺都不带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