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土院监侯黄尘还是“黄蛮儿”的时候,给娘亲在大雪天带着来到钦天监长跪不起,就是他这个“大师兄”多加关照。
一百多年前,国师闭关后,监正便事实上开始执掌钦天监。
许是跟在国师身边太久,监正身上多少残留有“大周国师”的影子。
比如身为大人物,却颇为接地气,笑眯眯看人,比如经常会有些一些“恶趣味”……都学了个十成十。
子肖其父,徒肖其师,大概就是这样。
可惜监正今天踢到了“恶趣味”的祖师爷,段位差距暴露无遗。
“哈哈。”
监正忽地笑了起来,袖子一挥,拿起茶盏一饮而尽,掩饰自己的尴尬,旋即才咂了咂嘴,强行挽尊:
“李国风在信中提及,钦天监出了个少年天才,胆大心细,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继而又语气赞叹道:
“铲除暗子,弥合五院纷争,鹿鸣宴引蛇出洞,演武中提振士气,再到神都大赏夺魁……本座虽未能见,却也有所耳闻。不想你来余杭后,短短时日,便又做下这许多事,大破四圣教,夜袭半月山庄,还有齐红棉到来,也与你有关吧。”
季平安心中好笑,听出对方这番话的含义。
老监正这一番评论,表面上夸奖,实则是在敲打。
真正意思在后半句,意图通过点破季平安暗中谋划,做出的事情,表达其对季平安的一切都已看在眼中,尽在掌握的意思。
翻译过来,就是:
你小子太嫩,别以为自己暗搓搓搞事神不知鬼不觉,在老夫眼中都不是秘密。
正常人被外人点破秘密,都会下意识地紧张、惊慌、并生出敬畏的情绪……
这一招还是监正从“国师”身上学来,过去每次使用,都堪称无往不利。
然而季平安听到这番话,非但没有如愿惊慌,反而眼神愈发古怪,“恩”了一声,笑道:
“监正不愧当世最强星官,我敬仰已久,听说昔年曾经月下狂奔,追求墨林某位乐师仙子,采遍山花,接引月华,自创了一首情诗,谱成乐曲为其弹唱,词曲感天动地,令人潸然泪下,我记得词句原文好像是……亲爱的‘莲’……”
老监脸色一下变了,只觉浑身鸡皮疙瘩冒出,大声阻止:
“莫要念了!”
见季平安投以不解的眼神,忙掩面摆手,作势讨饶,苦笑道:
“李国风说,国师与你说过许多往事,老夫此前还不很相信……”
季平安嘴角微翘。
没有人能扛得住公开处刑。
大声朗读情诗,是与公布QQ空间说说同等级的大杀伤性武器……通过爆料,让对方社死……这是他从几次被人朗读《传记》的经历中总结的新手段。
正所谓:杀不死我的都将使我更强大。
短短时间,二人两次交锋,都以监正落败为结果。
老监正唏嘘赞叹之余,终于放弃了玩闹心思,叹了口气,幽幽道:
“听闻你在木院修行,徐修容没教过你尊师重道?”
季平安含笑道:“按照辈分,我也不是弟子。”
监正深深看了他几秒,忽然喟叹道:
“我终于知道,为何国师选你作最后的传人了。老夫虽未能在国师年轻时候追随,但料想,国师如你这般年纪时,大概也是这样。”
季平安笑了笑,没接茬,正色了几分:
“监正今日前来,不只是来逗弄我吧。”
监正捋着胡须,说道:
“主要的确是来瞧一瞧你,此外,则是询问下齐红棉的事。”
身为观天境星官,监正无法推演出分毫的事并不多,恰好,涉及“神藏”境的事件,便在此列。
季平安毫不意外,当即将自己编好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监正安静听完,缓缓点头,脸色认真:
“你做得对,如今九州动荡,明里暗里,各方势力都不安生,许御主能顺利回归,也是给各大势力做了个榜样。不过,之后若再有类似状况,老夫希望你能先通知学宫。”
“监正准备在余杭常驻?”季平安试探道。
白发白须的老星官叹了口气,颔首道:
“未来中原必成各势力争夺之地,国师若也回归,大概不会前往神都,却必会前来澜州。”
季平安一脸认同:“监正高见。”
老星官笑了笑,终于找回一点自信:
起码,这个判断堪称高屋建瓴,稍微找回些许颜面。
正要再闲聊几句,忽然他扬起眉毛,起身笑呵呵道:
“今日便这样吧,老夫先行离去,便不耽搁你做生意。若有需要,可来学宫寻我。”
说完,他袖子一甩,身形化作星光,斑斑点点消散。
这么突然?季平安稍感意外,咀嚼着大弟子前半句话,若有所思。
……
……
当夜红翎迈入老柳街,抬头寻摸到“一静斋”时,确认般看了几秒,这才迈步踏入门槛。
看向卦桌后平静看来的年轻人,女武夫剑眉一挑:
“可是李安平卦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