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安的声音很轻,只局限于这处角落。他的声音也很重,因为说出口的瞬间,妙龄女子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这个时候,她格外的“眉目如画”,就如当真是画出的一样。
“呵,小公子真会说笑。”女子没有暴起发难,只将眉眼眯成一条线,隐晦地打量四周,寻找可能存在的埋伏。
季平安说道:
“你与彭园有关?还是说背后有着同样的主人?否则我实难想通,你为何会专门找上门来。
“报仇?应该不至于,做脏活的人最基础的要求,便是心足够硬,不被热血冲头。看来你们对将一名天才扼杀在摇篮里这件事,格外重视。”
顿了下,又道:“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妙龄“女子”再三确认,并未察觉危险。
虽心头疑惑,但身份已被戳破,她便已没有选择,只听她咧嘴一笑:“死人没必要知道太多。”
“刺啦”声里,一张秀美的脸蛋骤然撕裂,显出卷宗里嫌犯的那张脸孔。
嫩白的手掌探入裙下,掏出一柄寒光闪烁的短刃,灌注灵素,狠狠朝季平安掼来。
这一刻,占卜呈现的画面与现实完美重叠。
“砰!”
只是看似寻常的一刺,风声却破碎了。以短刀为中央,周遭的空气被压缩,荡开一圈圈涟漪般的气浪,更发出刺耳的音爆声。
“啪!”
二人中央,青花茶具被生生震碎,水滴迸溅,木制桌椅颤动哀鸣,狂风乍起,茶楼墙上一幅幅书画宛若秋风扫落叶,被生生卷起。
原本朝这边打量的茶客们先是愕然,旋即发出惊恐的呼喊,一个个跌倒在地,或者朝外逃跑。
店小二惊骇地只觉整座楼都在震动,他瞪大双眼,这一刻,时间仿佛变慢了。
他“清楚”地看到,那妙龄女子将一柄尖刀缓缓朝端坐的公子递去。
而季平安仿若浑然不觉,面对这夺命的一击,竟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慢速”的镜头恢复正常流速。
窗外一条青藤不知何时,绷直如钢筋,狠狠点在那刀尖上。
“叮!”
两者相撞,爆出刺目的火星,青藤寸寸断裂。
精钢铸造的尖刀也被抽飞,呼啸间擦着季平安的耳畔掠过,钉在雪白墙壁上,唯有刀柄兀自震动!
“你……”女子眼神骇然,视野中只见一条条青藤朝它抽打过来,几乎拉出残影。
她下意识脚尖点地,身影腾空,双臂交叉挡在身前,轰隆一声,整个妖宛若炮弹般狠狠砸出二楼,撞的护栏断裂,木屑横飞。
团成球状的躯体“咚”的一声,砸落街道,嵌进龟裂的泥地里,引得远处街道马车嘶鸣,行人大乱。
惊呼声,尖叫声划破晴空。
烟尘内,妙龄女子银牙紧咬,果断将自己从地面“拔”出,侧身翻滚。
以此挪走人群,打出一条通路。
“不行,来不及了!”王宪脸色发白,惨然说道。
奔行中的洛淮竹,眼底也浮出绝望,来不及了!
……
“援军?这就是你的后手?”
女子刺客笑了,终于卸下最后的戒备,以为看穿了对方的谋划。
她双眼骤然失去神采,透明的魂体飘出,一步步走到季平安面前,抬起一根指甲尖锐的手指,朝他眉心戳去。
她毫不怀疑,下一秒便可洞穿季平安的头颅,泯灭其意识。
魂体出窍无形无质,除非诞生神识或者拥有独特法门,否则无从感知,是妖术中极适合刺杀的一种。
面前的人族少年虽超出预料,但终归只是养气,不可能察觉自己的魂体靠近,更无法挡住这一指。
甚至,她有足够把握,在将其击杀后,凭借这一妖术从容离开。
她如此想着。
然而,下一秒,她嘴角笑容蓦然僵住,因为她清楚看到,季平安收回的目光,用冷漠的视线凝视过来。
眼神碰撞。
不……他怎么可能“看”到我?
“看”到魂体形态的我?
一股凉意自她心海窜出,心头警铃大作。
来不及思考,在远处人们眼中,她的躯体一个闪烁,便出现在季平安面前,尖锐漆黑的指甲笔直刺出。
然后……
那根指甲抵在了一只形制古朴,通体墨绿,握柄近黑的“短棍”上。
那是一条戒尺。
与九州大陆上,任何一座乡间私塾里,教书先生用来打学生手板的戒尺并无太大不同。
只是它曾经的主人很有名,所以它便也有了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国师的戒尺。
当季平安抬起右手,一如当年,将藏在袖中的戒尺轻轻打出的时候,整座茶楼突然安静了下来。
躁动的风也不再喧嚣。
在女子刺客眼中:围观的人群、赶来的星官,都已消失不见。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一条戒尺。
“咔嚓。”
她仿佛听到,灵魂深处传开破碎声,眼底浮出无尽的恐惧。
她想说什么,却已无法发出。
她试图魂体出窍,可念头甫一生起,如碎裂瓷器般覆满裂痕的魂体便彻底支离破碎。
然后,彻底陷入永暗。
“妖娆女子”双眸失去神采,失去灵魂的躯壳软倒,“噗通”一声跌在地上,又从二楼滚落。
摔在姗姗来迟的十三名星官满是震惊的脸孔前,生机断绝。
静。
远处的喧声也安静下来。
“你们来晚了。”季平安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