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出国时是去驻欧洲的一个使馆做随员,七年的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外,孩子交给妻子照顾,两三年才能回去一趟。馆内其他同志都一样,所以其他国家的外交官都称我们中国大使馆为‘公’使馆,全是男的,像个和尚庙。”
“现在带家属的也不多。”姜参赞是过来人,忍不住插了一句。
魏参赞点点头,接着道:“后来政策稍微有点放宽,一等秘书以上职位的可以考虑带夫人。但带夫人的还是少数,一是孩子没人照顾,二是如果出国,夫人自己在国内的工作就得丢掉,出国几年回国还能找到工作吗?所以只有退了休、孩子已经成年的夫人才愿意跟丈夫出国,像你这么年轻大多不愿意。”
“魏参赞,这么说我们使馆的家属不多?”
“不多。”
魏参赞看看韩博,目光又转移到李晓蕾身上:“随着国家经济实力增强,政策也放开了,外交官出国都可以带上夫人。因为工作、孩子等原因,尽管有政策,但愿意一起出国的还是很少。
出国的有两种情况,一是编制内,一是编制外。
陈大使亲自给二人倒水,杨公使发生韩博不抽烟,很绅士的走到窗边抽。
“韩博同志,晓蕾同志,别这么拘束,到使馆就跟到了家一样,其实使馆就一个由五湖四海的各路人士组成的临时家庭,‘家庭’成员包括我和杨公使这样的职业外交官,包括国家机关公务员、部队军官甚至钓鱼台国宾馆的厨师,大家在这里结识,将来又会在这里分手……”
领导拉家常般地谈笑风生,一点架子没有,给人的感觉跟电视新闻里西装革履、登堂入室、异常严肃的大使公使完全对不上号,更没有那些礼宾、拜会、约见、照会、交涉、抗议等专业名词。
韩博笑了,李晓蕾也没之前那么不自在。
他俩既然到了使馆,那就是使馆的人。
这段时间工作太忙,陈大使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利用这点时间跟二人谈谈心,他环顾了下四周,意味深长地说:“上世纪80年代,外单位的人不无羡慕地给我们编了个顺口溜,叫‘进了外交部,出国如散步’。意思是说,外交部的人想出国很容易。
可是,出国常驻的滋味远没有散步那么闲适、潇洒。试想,如果你孑然一人,远离亲人,长年累月地呆在异国他乡,不分昼夜地满负荷工作,生活单调枯燥,回国后连儿女都认不出你这个爸爸,更不要说亲情教育。对如此这般的‘散步’,你会有何感想?”
“我们那个时候,信使每隔一两个月去一次使馆,真是‘家书抵万金’!”杨公使很有默契地补充了一句,跟杨大使一起给二人进行“到馆教育”。
“有些同志的父母去世了,只能从迟到的来信中惊悉,只得在内心沉痛追念哀悼。许多外交官都感叹欠孩子,欠妻子,欠父母的太多太多!现在,虽然允许带夫人和孩子出国了,但不少使馆还是‘和尚庙’,夫人未能随任。”
杨大使喝了一小口水,不无感慨地叹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人升国旗’的故事。1990年,吴中华同志奉命独自一人前往南太平洋岛国基里巴斯建立大使馆。在那个最原始的小岛上,仅有一条简易公路,没有报纸、广播,更不用说电视,相伴的只是太平洋的惊涛骇浪。
没人跟他说中国话,只得每天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话。大使馆是一间没有院墙的草顶平房。他克服了许多困难,终于在使馆门前竖起旗杆,每天早晨就他一个人庄严地升起鲜艳的五星红旗。”
“听说过。”
相比老前辈,自己真是赶上好时候,韩博由衷地说:“他淡泊名利,守得住清苦,耐得住寂寞,书写了我们中国外交人员忠于祖国的感人一页。”
杨大使满意的点点头:“警务联络官的任期只有两到四年,但职业外交官参加工作之后往往会有一半甚至更多时间在驻外使领馆度过。而且,有的外交官一生中可能会被派往好几个不同的国家任职,几十年的外交生涯可能分别在欧、美、亚、非度过;
我们的人生轨迹并不是由自己画的,一名外交官一生的大部分时间是呼吸撒哈拉沙漠干燥的空气,还是把青春年华中的许多岁月消磨在纽约摩天大楼的夹缝中,或者有人会有机会在一生中看到南北半球不同的星空,听到太平洋和大西洋不同的涛声,完全是上级根据工作需要安排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所从事的外交事业是一种默默的无私奉献,其中饱含着个人和家庭的牺牲。而这种奉献精神,则来源于对党和人民的无限忠诚!”
神秘和传奇色彩,只是外交官生活的一个侧面。
实际上,外交官的生活和普通人一样,也有生活的酸甜苦辣,但此刻领导谈的不只是生活的酸甜苦辣。
部里选派驻外人员,首先考虑的同样是政治可靠。
韩博立马起身表态以“一人升国旗”的前辈为榜样,恪尽职守,履行职责,绝不辜负党和国家对自己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