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家宴,刘承祐席半而走,他除了是一家之主,还是一国之君,国事在他心里的份量,还是要重于家事的。
约莫以傍晚时分,刘承祐向太后告罪,径往崇政殿而去。月薄星繁,夜幕之下,宫廷巍峨,时隔四个多月,再度走在熟悉的宫室之间,刘承祐又是别有一番感触。
“大臣们呢?”刘承祐问。
作为内侍之首,张德钧回宫之后,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此时方罢,前来候命。闻问,赶忙道:“诸公正在东殿等候陛下召见!”
应了声,刘承祐加快脚步,走向崇政殿。殿内,东京朝堂上,权势最重的几名大臣,正安静地候着,待天子快步入内,俱起身恭拜。刘承祐正坐于御案,是等彼朝拜之后,方才示意其免礼落座。
四个多月未见,看谁都有种眼生的感觉,而于殿中的大臣们而言,携拓地之功,大胜还朝的天子,威势愈盛,令人不敢侧目。
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冯道身上,刘承祐说道:“朕不在东京,有劳众卿,坐镇后方,秉执军政,操劳国事,调理阴阳。诸公辛苦了!冯卿,这鬓角,又添几分斑白,可见糜乏,朕心不忍啊!”
“多谢陛下关怀!”冯道当即起身,恭敬应道:“臣等深受陛下信赖,以国事委任,自感任重道远,不敢怠慢失责!而今陛下得胜还朝,臣等空悬之心,方得安矣!”
听其言,刘承祐稍微勾动了一下嘴角,轻吁一口,朗声道:“此番南征,前后动用军民三十万,靡费亿万,所幸将士用命,群臣筹谋,得以尽取淮南,江东臣服,可谓战果辉煌啊!”
“此皆陛下运筹之略,统帅之明,用人之智!”郭威在下,以一个平稳的姿态,说着恭维的话。
轻笑一声,刘承祐说道:“筹谋制远,用兵制胜,破国夺城,占地取民,乃有此胜。这岂是朕一人之功,文臣之谋,将士之勇,缺一不可!”
刘承祐从来不是自矜其功的人,也没那么,更没有那个必要去与臣下争功,面容和善,朝众臣说道:“此番,朕亲征于淮南,得以尽心于军事,而无米粮、军械、役夫之忧,后顾之虑,皆乃众卿坐镇之功!”
听皇帝这般说,殿中臣僚还能如何,皆起身拜倒,一副感动的模样,大赞刘承祐英明。
简单地沟通完君臣感情,刘承祐形容微敛,殿中气氛眼瞧着严肃起来,就如平日里刘承祐听政一般。
大汉立国以来,一直在和恶劣的财政作斗争,刘承祐即位以来,情况更甚,虽然开源节流,休养生息,但实在经不住天子刘承祐的折腾。大有为之主,一举一动,无不牵动天下,带来的不一定是千秋太平,万世功业......
“陛下,南征之后,铁骑、龙捷、龙栖、小底、护圣、奉国诸马步军,损伤且众,再加陛下留驻于两淮各部。东京禁军数量锐减,已不足以拱卫两京及滑、澶诸关镇,倘有战事,亦不足发。”郭威又拿出一份奏章,呈上,说道:
“经臣等商讨,建议以两万兵额,自各节度、防御、团练麾下,选拔精壮,充入东京!其中河东诸州,选拔五千,魏博三千,成德两千,余者自其他州镇,酌情依制遴选。请陛下御审!”
接过,刘承祐仔细地审阅了一遍,问道:“如此,是否会影响边备?”
枢密院的奏策,当然很合刘承祐之意,一石二鸟,强干弱枝,欲削方镇,先收其兵。但是,北汉朝立国近六载,发展到如今,中央的权威已然确立,且日益稳固,地方节度对于朝廷的威胁,已没有想象般的大,尤其在刘承祐这又取得一大功业的情况下。
他虽有意继续强化集权,收节度之兵,却不急于此,其他地方还好,但是边州节度,他不得不警醒。若是使得地方军队过于孱弱,岂不是给异族可趁之机。
郭威则道:“经枢密详细筹算,当无大碍。陛下还朝,以汉辽刘两国如今的情势,北部边防,已能满足需要,且可适当削减,调整更戍。关右多出悍士,以孟蜀之故,可压后征调。定难军李氏,可诏其进献勇士,充入马军。
河东十州,虽龙兴之地,立国以来,未逢战事,不需诸多兵马。除选拔入京之外,还当酌减,放军为民,加固忻、代、府、麟之防,余者保证基本驻防即可......”
“既然经过枢密院群策讨论,料想无虞,就照此执行吧!”听其解释,略作沉吟,刘承祐说道:“不过,当谨记,此事当宜缓,不宜暴急,所选之卒,必须精良,不许有滥竽充数者,先颁诏吧!”
“是!”
定议的同时,刘承祐也不由多瞥了郭威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