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陂道,是云中以东一条狭长的古道,同境内阴山道一般,乃出兵之路,二月份时,慕容延钊大军西进以及刘承祐驾临云中都是走的这条路。
坡道之间,一片寂静,除了偶尔几声鸟鸣以及春风拂过草木发出的声响外,再无其他动静。直到一阵密集的蹄踏声响起,方才打破了此间的宁静。
山道尽头,一行十数骑,快速驰来,惊得栖息在草木及道洞间的动物四散而逃,躲避这些不速之客。这队骑士,并非军骑,但护卫同样孔武有力,身姿矫健,观其服饰,也是官家人物。
“使君,我们已经连续赶了快两个时辰路了,快出青坡道,距离云中也不远了,还是歇息片刻吧!”登上一段坡顶,随行一名孔壮的大汉,勒住马匹,指着西北方向,对被拱卫在中间的一名中年文士说道。
“那就歇歇吧!”文士的体格自然不如一干壮汉,心知护卫们也是在照顾他,是以点点头,吩咐着。
随行的护卫听令,都迅速下马,饮水进食,补充体力,也给马匹以休息。一行人都是风尘仆仆的,神情疲惫,显然赶了不短的路。
这名文士,乃是皇帝亲委,新任的山阳道布政使,宋琪。在收到来自行营的制命之后,他快速交接好手头的事务,连家眷都顾及不上,只带有两名家仆上任。这十名护卫,还是燕王赵匡赞为了照应他的安全,特地派给他的。这一路,是晓行夜宿,不敢怠慢。
即便如此,这一路兜转曲折,跋山涉水,近六百里的路程,也把宋琪折腾了个够。站在高岗上,吹着风,拍拍身上的尘土,宋琪有些感慨。
“官人此番赴任云中,为一方大吏,本该意气风发,何故叹息啊?”紧跟在身边的家仆,不由好奇地问道。
宋琪的心情,当然是有些复杂的,如果按他的意愿,是不想到云中来的,于他而言,最好在幽州任职,要么去中枢当京官。
但是,皇帝委任,又不敢有什么微词。宋琪,已经不缺地方上的治政经验以及资历了,新设的山阳道,百废待兴,固然是任事建功之所,但僻处北疆,情况复杂,不是那么容易玩得转的。如果出了什么疏漏,以他燕王旧臣的身份,想要更进一步,又不知要苦熬多久了。
瞥了张洎一眼,宋琪心中微有不喜,不过面上陪着笑,拱手问道:“张记室此言何意?”
“行营准备拔寨撤军,返回东京,陛下之所以逗留于此,就是为了等宋使君到任啊!”张洎说道。
闻言,宋琪当即做出一副惶恐紧张的表现,以一种告罪的语气道:“令陛下久候,耽误撤军事宜,是我的过错。不知陛下可在御帐,烦劳引见!”
见宋琪姿态放得很低,张洎感觉心情十分舒畅,表情变得好看了几分,应道:“陛下正在城内,君可自往!”
“多谢指点!”宋琪拱了拱手,快步出御营,上马往云中城而去。
只是转脸之时,脸色就变了,有些气愤,有些不屑,心中暗道,天子身边,也不全是贤达啊,区区一个郎官,敢如此倨傲。
当然,这种不喜,也只能暂时记挂在心头了。对于这种皇帝近臣,是不敢轻易开罪的,这一点,宋琪很明白,甚至于,他不会把这事禀报皇帝。
刘承祐在云中,却是在做南归前最后的巡视,此一别后,实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踏足此地。对于云州,刘承祐有些特殊的感情,特殊在于,历史沿着如今的脉络发展下去,只怕没有人能体会到,汉家政权,收复此地,是怎样一番功业,有着怎样的历史意义。这种情感,又是刘承祐无法朝旁人诉说的。
“宋卿来了!一路辛苦了,坐!”面对匆匆赶来谒见的宋琪,刘承祐表现得要亲切得多,废墟之中,叫上他,席地而坐。
面对皇帝的态度,宋琪心头的些许郁闷,消解了不少。
看着宋琪,刘承祐指着周遭的残垣断壁,感慨着说道:“云中,乃至整个山阳道,竟成废墟,亟需重建,诸方事务,万般困难,加于卿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得陛下信任,付于要任,臣必负重前行,安治山阳,以报陛下!”宋琪保证道。
听其言,刘承祐露出了笑容,对他的态度显然很满意,说道:“有宋卿此言,朕可安心南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