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秋见许锦亭一身白衣打扮,遂皱眉道:“你该是官身才对。”
许锦亭拱手道:“家母自知卜卦有误,已经上表请陛下革除名雌亭侯爵位,许氏从此无官无职,乃是山野村夫了。”
大长秋看了许锦亭一眼道:“何苦来哉?”
许锦亭擦拭一把脑门上的汗水道:“这就要问家母了,鄙夫一无所知啊。”
说着话,两人来到了灵堂,大长秋抬眼一看,见皇帝身边的贴身宦官隋越正狐疑的瞅着眼前的棺木。
大长秋官职高过隋越,等隋越跟他见礼完毕就问道:“确定吗?”
隋越苦笑道:“看不出问题,还请长秋宫确认。”
大长秋看了隋越一眼道:“你伺候陛下这么多年,也深得陛下信赖,知道你为何还只是一介黄门么?”
隋越拱手道:“请长秋宫赐教。”
大长秋摇摇头道:“因为你从来都不肯担责任,这样的人虽然会受陛下信赖,却不足以让陛下将你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上。”
隋越轻笑道:“棺木里的这位曾经为仆卜卦,说,等我左脚有十斤重的时候就是仆飞黄腾达之日。”
大长秋一边仔细的辨认棺木里的许莫负,一边哼了一声道:“你进宫的时候就是一个小滑头,现在变成了一个大滑头,将来也会变成一个老滑头,怎么连这样的骗术都会信?”
隋越道:“有念想总比没念想要好。”
大长秋从隋越头上拔下一根头发,正要放在许莫负的鼻端测试。
一边的许锦亭却早早准备好了鸡绒放在盘子里。
大长秋丢掉隋越的头发,挑拣了一撮最细,最轻的绒毛放在许莫负的鼻端。
绒毛纹丝不动,大长秋也不着急,问隋越:“你来的何其急也?”
隋越摊摊手道:“本来是奉陛下之命来传达旨意的,结果,许莫负没福气听旨了。”
“重要吗?”
“密旨!”
听到这两个字,大长秋就不再问了,不宣诸于文字的旨意,他听了都会有麻烦。
听不听密旨不重要,只要大长秋想知道,总会有法子知道的,不过,现在最大的麻烦却是许莫负鼻端的那一撮绒毛,它真的一动不动,放在许莫负的鼻子上跟放在桌子上没有什么差别。
大长秋没有拿下那撮绒毛的意思,唤过许锦亭问道:“亭侯是如何辞世的?”
许锦亭躬身道:“家母先是召集了子孙来厅堂听训,我来的时候,家母已经坐在棺木中了。
他告诫我等许氏子孙,从今往后当一心学易,心神莫要旁骛,莫使家学断了传承。
而后就缓缓躺倒,片刻之后就呼吸全无,我等方知老祖侯已经辞世了。“
“因何家中不见丝毫悲切之意?”
“家母说,她死之后,两百年后会再来,那时候或许能帮许氏度过乱世。
还说,她只是活的不耐烦了,准备长眠,不许我等悲伤。”
大长秋又看了一眼许莫负栩栩如生的面容,那一撮绒毛到底没有动弹一下,他挥挥衣袖,那撮绒毛立刻就飞遁无踪。
他的心情很不好,已经安排好了的事情,现在戛然而止,让他的心头多少有些愤怒。
愤怒这种情绪只能对活人有一些作用,面对死人,你唯有把自己活活气死,才有可能去另外一个世界找许莫负的晦气。
精心准备的一拳打在了空出,这让大长秋有一种要吐血的感觉。
他越看许莫负那张脸,越觉得那张脸上布满了嘲讽之意——现在我死了,你能奈我何?
云琅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只能苦笑一声。
许莫负自戕身亡,已经为自己说出的不准确的话付出了代价,这个时候要是再找许氏的麻烦,已经师出无名了。
正在听师傅讲述太宰往事的霍光,也只能同情的看着师傅,没有任何话可以安慰师傅。
就像他刚刚经历的事情一样,全都是没有法子解决的。
一个自称活的不耐烦的人,死亡对他来说就跟睡觉差不多,没有多大的难度。
而他给云琅造成的创伤,却真真实实的落在了云琅的身上,永远都去不掉。
云琅甚至能猜出来许莫负两百年后可能真的会重新来到世上,而复生之后她的名字应该叫——许邵。
想到这里,云琅就看了看坐在一边把纸张往嘴里送的云哲。
霍光从小师弟嘴里掏出那一疙瘩纸,见小师弟瘪着嘴巴要哭,就抱着他一边走动,一边逗弄。
云琅长叹一口气,对霍光道:“从今后务必小心谨慎,能不犯错就莫要犯错。
我们这样的人,犯不起错误,一旦出了差池,后果就不是我们自己所能掌控的了。”
霍光笑道:“师傅培育弟子,弟子再培育小师弟,只要方法得当,我们总会一路走下去的。”
云琅摇头道:“不用,他该有自己的路要走,看将来的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