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总是下雪,一场接一场的下,这对农夫们来说是好事,来年会有一个好收成。
这对背碳的民夫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毕竟下雪的时候天气寒冷,煤炭就能买上一个好价钱。
不过,这对云氏门口的船夫们来说算不得一个好消息,因为渭水在平原上水流缓慢,很容易结冰。
入冬之后,不管是长门宫,还是云氏的产出都变少了,鸡不怎么下蛋,这时候就需要处理掉很多老母鸡,而冬日里的绿菜,因为下雪,也不好好的生长,产量稀少不说,模样还不好看。
这让船夫以及依靠码头过活的挑夫们日子很不好过。
平底船都被拖上岸了,船夫们就靠在草棚子里围着一堆篝火说着闲话,目光却不时地飘向大路。
他们很希望云氏或者长门宫的管事突然出现在这条路上,大声的吆喝着要他们这群懒鬼开始干活。
很可惜,雪花飘飞的季节里,云氏跟长门宫的管事们都不爱出门,也就没有什么活计让他们干。
只有零星的驴车被妇人驱赶着在道路上慢吞吞的行走,每过来一辆驴车,这些粗豪的汉子们就发出很大的笑声。
妇人也只是啐一口,或者笑骂一声,就继续回家或者向阳陵邑走去。
一个黑牙汉子羡慕的瞅着驴车远去,砸吧一下嘴巴道:“一个个油光水滑的,弄回来暖被窝是个宝啊。”
船老大喝一口酒笑骂道:“就你这一身黑皮也想让云家的仆妇给你暖被窝,来生吧。”
黑牙汉子遗憾的道:“云家不收仆役,要不然卖身去他家是个好门路。
你说这云氏只要仆妇是个什么道理?哪怕是带着崽子的他们也要,你看那些走投无路的妇人,只要进了云氏的大门,就没有出来的。”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汉子笑道:“你也不看看云氏都是一些什么产业,桑蚕,缫丝,纺绸,织锦,捡药,制药,养鸡,这些活计哪一样不是妇人能干的,要那么多的男人干什么。
虽说还有一些作坊,可是就你我这种除了一把子力气什么都没有的人,人家大掌柜也不要啊,都是从学徒里面提拔的。
那些妇人带着崽子进去,听说崽子们马上就会进云氏的学堂,识文断字之后才派出去学手艺,过上几年出来,那就是一个个可以顶门立户的男子汉。”
船老大骄傲的指指自己的大船道:“说的在理,你们看,耶耶的这艘大船就是云氏作坊制的,船轻,装载的货物却多,虽然没法子跟江船比,就我们渭水上,耶耶的船也算是头一号。”
“渭水都封冻了,你的船大有个鸟用。”
有看不下去的,开始排挤这个吝啬的自己喝酒不给别人喝的船老大。
一群人正在起哄的时候,忽然看见一长溜运货马车从云氏驶出,船老大眼尖,第一个看见了,凶猛的拨开众人,率先站在云家的地界边上,期盼的瞅着坐在马车车辕上的梁翁。
云家的马车全部进了草棚子,梁翁在仆役的伺候下坐在一张椅子上,取过热茶喝了一口,就朝一直弯着腰的船老大招招手。
船老大这才小心的迈过区分地界的石棱子来到梁翁面前拱手道:“老院公可有好事吩咐小的?”
梁翁指指身后的马车道:“鸡蛋七十箱,活鸡一百六十笼,鸭四十八笼,大鹅十六笼,青菜六百斤,粮食三千斤,全部运去长安。”
船老大陪着笑脸道:“老院公您也看见了,这渭水都封了一半了,运到长安,恐怕要两天时间。”
梁翁点点头道:“这是今年冬日里的最后一批走水运的货,早点走,你们也不用在这里苦熬了。”
船老大拱手道:“多谢老院公体恤下苦人,多等一些时日不在乎,只要有活干就好,就怕河面封冻耽误了家里的事情。”
梁翁站起身,指着身后的货物对船老大道:“那就推船下河,把货物都装上去。”
说完了又对云氏的管事道:“工钱往厚里给,大冷的天驱使人干活,可不能把人当牲口使唤。”
管事连忙答应。
梁翁这才紧了紧裘衣重新坐上马车回了云氏。
刚刚还冷清的码头随着船老大的一声哟喝又开始忙碌了。
云琅坐在院子里跟老虎一起看下雪,见梁翁回来了就问道:“没有张扬吧?”
梁翁躬身道:“没有,平遮随船走了。”
云琅叹息一声道:“这是什么世道啊,想干点事情都要偷偷摸摸的。”
梁翁朝四周看看低声道:“冬日里的码头上还有那么多的人本身就不合常理。
那个船老大胆子也壮,敢在满是冰凌的河面上行舟,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所有人都盯着我们家,就看我要干什么了,造纸的事情虽然隐秘,却还是有人知道。
所以啊,我们家还要努力的招揽工匠,让那些人以为我们只能依靠工匠们造纸。”
梁翁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道:“都是一群腌臜货,自己没本事造出好纸来,非要偷我家的秘方。”
云琅挥挥手笑道:“总是避免不了的,什么时候都避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