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嘲地想着,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沈琮,他似乎也陷在某种回忆里。
我差点忘了,眼前这个认识不久的男人难道会比老肖值得信任?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信不信任有什么关系,你能不喜欢他吗?
答案是:当然不能。
我听到自己半开玩笑的语气,盯着面前的男人开口:“你对我撒过谎吧?”
他的神情微不可见地慌了一下,我偏过头假装没有注意到,专注在接下来的问题中。
“你看我像是会撒谎的人吗?”
沈琮用意味深长的笑容代替回答。
“行了,我知道了。”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表情也太明显了,不就是在说“你何止是会啊,应该是张口就来的吧”。
我有些丧气,但也可以理解。这些年沾染了不少社会气,说话也总爱真假参半,有的时候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别人对我的印象恐怕就是个“撒谎精”吧。
可真要计较起来,我其实很少撒谎,即使是“走投无路”不得不撒的时候,也就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混过去。不是我不敢,是我懒,撒谎是很累的事,而且成本很高,如果表情骗不了人,理由也牵强附会,被人一眼戳破,那我宁愿
“我不爱撒谎。”我举起酒杯,刚要送到嘴边,想了想又补充道:“但人这一辈子不说谎是不可能的。”
“嗯,这话我信。”
15秒的沉默后,我用了一个最无聊也最有用的开场白:“想听故事吗?”
沈琮微微晃动酒杯,用最捧场的表情附和:“这不是早都准备好了嘛!”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班里选拔少先队第一批入队队员。班主任按照平时表现,选了15名同学作为预备人选,然后让剩下的人投票选出10个人。那是我第一次参与‘民主选拔’,很荣幸成为了那十五分之一,也害怕最后被淘汰,成为那五分之一。”
我的开场白成功引起了沈琮的兴趣,他挑眉看着我。
我继续道:“班主任根据‘民意’很快锁定了9个人,却迟迟定不下最后1个,因为我和另一个女孩子刚巧平票。这时候,班主任没有行使他的权利直接指定人选,而是采用了一个如今看来有些恶劣的办法。他让我们同时站在台上,分别发言去争取那唯一的名额,而台下的同学们可以随时举手揭发我们是否有过不良行为。”
说到这儿,我忍不住笑起来,“就像现在的干部任前公示,最后面不都有一个举报电话吗?反映情况,然后调查核实,再确认这个人能否有资格被委任。”
“所以你被举报了?”沈琮的话里带着笃定,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嗯~”我狠狠点头,似乎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懊恼和愤懑。“有个小男孩站起来说我曾经拿手枪呲过他,还在午休时往他课桌上扔毛毛虫。”
沈琮笑意加深,不屑地摸摸鼻子“就这个?”
我板起脸瞪着他,“你不要用成年人的视角去看待这件事,你知道在孩子的世界里这是很过分的行为,也是足以毁掉我竞选资格的告发。”
沈琮收了笑意,认真想了想说:“你大可以不承认,再说老师也不见得就会相信。”
“你小时候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吧?”我问的是老师眼里,而非实际情况。
沈琮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了然地点点头。
“所以说谁举报的,举报的是什么,是否有证据,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师是否选择相信这些话,毕竟小孩子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诚实的代表。”我故意放沉了声音,苦笑地看着他,“难道你还指望老师会考虑哪些孩子是在趁机报私仇?”
沈琮没有如我预料的开怀大笑,反倒是更好奇我当时的反应。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回应的?”
我没有立刻回答,反问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立刻否认了,除非你不想被选上。”
听到他的话,我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果然呐,外表装得再成熟,骨子里还是幼稚的少年。
沈琮突然意识到什么,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撒谎肯定是不对的,不过那种情况下你承不承认估计都选不上了,还不如……”
还不如什么,撒谎吗?看他尴尬地挠挠脖子,不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的模样,青涩得让人仿佛看见了他的18岁。
我压抑内心的狂喜,托腮看着他:“你说的对,小孩子虚荣心那么强,否认才是本能反应。可惜那会儿我脑袋被门夹了,居然沉默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沈琮静静看着我,似乎开始揣度我讲这个故事的真正意图。
“意味着我默认了对方的说法。在老师眼里,沉默才是最真实的反应。试想下如果我极力否认或是勇敢承认错误,这两种无论哪一种都比前者聪明,至少老师还能为我的极力争取感到欣慰。”
沈琮算是认同地点点头,继而不确定地试探道:“不过你现在才来后悔是不是太迟了?”
我揉了揉眉心,轻轻叹气,这家伙果然没听懂。算了吧,就凭这么个故事,能指望他了解什么,他八成只会觉得小时候的我其实就是个笨蛋。
沈琮对我的反应很是满意,突然就绷不住笑起来,“这么快就对我失望了?”
我一愣。
“你是想告诉我,你其实是一个不擅长撒谎的人,对吧?”他止住笑意,温柔地看着我。
一只手抚上自己发烫的脸颊,我好像真的醉了,不是因为手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