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模样还是年纪,穆工头心里都十分满意,带着的是个女孩儿,比带个男孩子强,穆工头本是满心欢喜的,谁知人家一开口,就说要带着婆婆一道嫁。
且不说家里没地方住,就算勉强凑合挤一挤,真的留下了,他该怎么对村里人说,他是讨女人的,怎么变成养老娘了。
穆工头抬头看看女儿和女婿,他们俩几乎一模一样的神情,而凌朝风站了起来,示意小晚跟他出去。
他们这一走,穆工头反而好说话了,立时就对老太太说:“老人家,我这儿地方太小,实在不能再多容一个人了。”
老太太淡淡地一笑:“是啊。”
门外头,媒婆见小晚夫妻俩也出去了,忙笑着说:“怎么都出来了,凌掌柜啊,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霈儿跑来爹娘身边,他玩得满手泥,小晚蹲下来拿丝帕给他擦手,母子俩说说笑笑的好生亲热。
秦氏看在眼里,又想到那天在客栈外小晚热心地帮她们,大女儿是这样好的人,她知道这家人不会太差,只要好好相处,能把日子过起来。可是,婆婆怎么办。
她朝屋子里看了眼,只见婆婆慢吞吞地走出来,她赶紧上前来搀扶,老太太对她温和地笑笑,她们看起来更像是母女。
媒婆猜想这门亲事是说不成了,可她要挣钱,便排挤秦氏的不是,说她不讲信用等等,这么一闹,到底讨了些碎银子,丢下一家子人扬长而去。
“大哥,实在打扰了,我们先走了。”秦氏毫不犹豫地决定离开,她要带着婆婆改嫁的心意,是不会变的。
穆工头欲言又止,憋了半天,对女儿说:“小晚,要不你帮着送送吧,这走出去也好些路呢,老太太年纪大了。”
小晚立时答应,凌朝风去牵来马车,帮着将一家三口都搀扶上车,然后和岳父道别,便往村外去了。
马车里,娘儿仨都不说话,霈儿突然朝小姐姐伸出手,摊开掌心,一只蛐蛐儿跳出来,蹿在她脸上,把小姑娘吓得尖叫连连。
凌朝风停下马车,掀起帘子问怎么了,只见小晚在打霈儿的手心,责备他:“怎么可以吓姐姐?”
秦氏好和气地说:“没事没事,小孩子就该活泼些。”
凌朝风朝儿子瞪眼,霈儿吐了吐舌头,贴在小晚怀里不吭声,他便对秦氏说:“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一道去店里坐坐吃顿便饭,吃了饭我再送你们回客栈。”
老太太和秦氏都十分客气,最后经小晚再三挽留,她们终于答应了,凌朝风便驾着马车,径直往家里去。
一进门,就听见小娃娃的哭声,小晚赶紧上楼去照顾孩子,秦氏惊讶地问:“原来家里还有这么小的孩子?”
霈儿得意洋洋地举起手比了个二:“我有弟弟和妹妹,有两个。”
彪叔见有客人来,立刻又加了几个菜,张婶和她们聊着闲话,不消片刻就把家里的事都问清楚了。
原来老太太的儿子和穆工头一样,常年在外头打工,去年遇上山难,再也没能回来。也因常年不在家,成亲后隔了好几年才得了一个闺女,没想到没能等姑娘长大出嫁,就丢下一家子老老小小,就这么去了。
说到伤心处,秦氏禁不住哽咽,老太太不知是不是已经把眼泪流干了,淡淡地说:“我还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可是……”
大人们还说着话,只见霈儿拖着他的大风筝,一路从楼上跑下来冲到客人面前,拉起小姐姐的手,要她一起去玩,秦氏哄了哄女儿,小姑娘总算肯走了。
“一会儿就吃饭了,就在门前玩。”张婶叮嘱了一声,起身便要往后厨去,秦氏要帮忙,被张婶劝下了。
不多久,彪叔就端出满满当当一桌菜,普通人家过年也未必这么丰盛,秦氏连声说:“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她又关心地问,“小晚呢,小晚不来吃吗?”
素素从楼上下来,说小晚要奶孩子,让大家先吃,而她已经在楼上听小晚说了秦氏一家的遭遇。
饭吃了一半,素素便说起她自己和陈大娘是如何在这白沙镇落脚的。并转达了小晚的话,希望她们能考虑一下,何必非要嫁个男人,秦氏若是乐意,找一份工来做,挣的月钱也能养活自己和老人孩子。
凌朝风默默吃着饭,没有出声,等他吃完了,与秦氏客气了几句,就往楼上来了。
卧房里,小晚正在给儿子换尿布,嘴里碎碎念着:“才给你换干净的,你转身又给尿了,你怎么这么能耐?”
儿子却很开心,挥着小手咯咯直笑。
凌朝风笑着走来,说:“霈儿小时候也这样,总是叫我很恼火。”
小晚嗔道:“你们大男人,能有什么耐心?”
凌朝风问她饿不饿,小晚说吃过点心了,便问楼下怎么样,凌朝风反问她:“是你让素素对她们说那些话的?”
小晚嘿嘿一笑:“你听出来了?”
凌朝风笑:“素素在店里比你还久,我当然了解她。”
小晚抱起儿子拍了拍,问丈夫:“我是不是又多管闲事了,明明我爹都看中人家了,我却叫人家别嫁人。”
凌朝风道:“这世道,孤儿寡母要养活自己过日子,当真不容易,你的愿望是好的,但她们若能好好活着,也不会选这条路。晚晚,别人的人生要怎么过,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旁观者怎么能体会个中的辛苦无奈,好心帮忙未必能如他人所愿,与人为善也要有个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