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金灿灿的阳光透过东面墙壁顶端的网状通气窗,射进了这间足有四十平方米的宽敞的地下室。身穿睡衣坐在沙发椅上默默抽烟的大华煤矿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李士诚,真切地看到了在光束中升腾飞舞的无数尘埃和一团团飘浮不定的青烟。他还注意到了一个谁也没有注意到的小小细节:一片早凋的枯叶贴着通气窗外的金属网面不断滑动,把这束射进室内的阳光搅得支离破碎,使静止的阳光带上了动感。
公司总矿师王天俊——一个年约四十、其貌不扬的胖子,环绕着这束阳光不停地来回踱步,把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叹息从大嘴里喷吐出来,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这个地下室里的忧郁气氛。副总经理赵德震,一支接一支地抽雪茄,神情木然而阴冷,仿佛泥塑的神像。
“完了!完了!一切全完了!确乎!”
王天俊搓着肥厚而白皙的手,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这句沮丧透顶的话,搞得总经理李士诚心魂不定、极为烦恼。有一阵子,李士诚几乎想从沙发椅上站起来,在这个总矿师可恶的胖脸上狠狠地揍上几巴掌。
总矿师不知道总经理的心理,他也不想知道,他只顾说他的:
“完了!总经理,咱们全完了!确乎!我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严重的瓦斯爆炸!我决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可它偏偏是事实!这事实说明,大华公司从爆炸的那一瞬间起,一切的一切全完了!”
李士诚厌烦透顶,恨不得捂起自己的耳朵。为了分散注意力,他将眼睛紧盯着面前的通气窗:挡在通气窗金属网外的那片枯叶被风吹走了,阳光无保留地从金属网的孔隙中全部泻进了地下室阴暗的地面。
“唉!这真是想象不到的事!这真是无法想象的事……”总矿师继续说着。
李士诚终于按捺不住了,站起来将半个身子探入那束明亮的阳光中,以一种不容置疑地口吻道:
“好了!好了!别讲这些丧气的话了!还是先把情况从头到尾说说吧,看看我们现在还能干些什么?不管这场灾难有多严重,我们都要面对现实,承担起我们的责任!”
他重新在沙发椅上坐下了。他力图恢复信心,说话时尽量提高音量,身体也尽量挺直。在沙发椅上坐正之后,他又用手拢了拢头上的乱发。
王天俊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李士诚的心态变化,马上意识到自身的卑微与渺小,重新校正了总矿师与总经理之间应有的关系,胖脸上适时地堆上了一团笑容,他也恢复了常态,又像往日那样,为炫耀自己知识的渊博而夸夸其谈了:
“李公、赵公,确乎像你们二位如今所知晓的那样,昨夜,十一点三十五分,我田家铺井下发生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我国采矿史上尚无先例的瓦斯爆炸。瓦斯,俗称‘脏气’,乃地下煤体和围岩中释放出的各种有害气体之总称。瓦斯,是一种无色、无味、无臭之气体,根据欧美各国矿业学专家测定,其比重为0.554,不易溶于水,但易于扩散,当与空气混合到一定浓度,即其中瓦斯含量为百分之五至百分之十六时,遇到火源即可发生爆炸,并引起大面积燃烧。因而,我们可以断定,昨夜我田家铺矿井下的瓦斯浓度确乎超过了爆炸界限。还有,瓦斯在矿井之下,一般有两种存在之状态:其一,为游离状,亦称自由状;其二,为吸着状,吸着状又分两种,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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