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云锁雪封疆,古垒鸣笳声悠扬。冬天虽然过去了,但山峦上的残雪并未消融,黄褐色的大地上偶尔钻出一两抹绿茵,悦耳胡笳声穿梭在天地之间。李跃循着声音望去,行进将士之间,一人盘起一条腿,横坐在马背上,吹起了胡笳。“天下之风流,无过桓野王。”这气度,这性情,当真令人心折,李跃也仅在谢安身上见过。踏着悠扬的胡笳声,周围将士们的步伐明显轻快了许多。一路行军并不觉得太累。辽阔草原上偶尔可见鲜卑人、柔然人的游骑,皆被斥候驱散。过了阴山便是燕山,宛如巨龙从西向东绵延,横亘在天地之间。“此地为紫蒙川,原是宇文部辖地,宇文氏被击败,地归慕容氏,鲜卑在此牧民上万,被前锋击溃。”崔宏指着前方的草原道。紫蒙川也就是后世的喀喇沁旗,历来就是游牧民族的繁衍之地,水草丰美,在历史长河中相继哺育了山开、东胡、匈奴、乌桓、鲜卑、奚、契丹、汉、女真、蒙古等族。但最早开拓此地的却是华夏,《商颂·玄鸟》及《荀子·成相篇》记载,商朝先祖契与子孙在紫蒙之野与砥石地繁衍三百余载。慕容氏崛起,一山之隔的宇文氏成了宿敌,两边纠缠了四五十年。建元二年二月,慕容皝亲率燕军主力,彻底解决这个宿敌,以慕容翰为前锋将军,慕容恪、慕容军、慕容垂、慕舆根等大将三路并进,彻底灭亡了宇文氏,俘获五万余帐,内迁至昌黎。到了紫蒙川,意味着龙城不远了。“报陛下,张、刘二将军已经击败慕容评,兵临龙城之下!”斥候策马前来禀报。这些年燕国没了慕舆根、悦绾、慕容翰、慕容军,走了慕容垂,只剩下一个慕容恪,早已不是当年的燕国。张蚝、刘牢之千里狂飙,势如破竹,简直如入无人之境。“那么燕国到此为止了!”李跃在马上纵声大笑。如今形势,等于扼住了燕国喉咙,随便慕容恪在幽州怎么闹腾。崔宏道:“臣料定慕容恪必然回军。”“慕容恪顾得了前面,顾不了后面,以小国伐大国,焉能不败?大军倍道而行,或能早一日逼降慕容评!”李跃催动战马,向东奔行。数日间,龙城历历在目。山水环绕,城池雄伟,果然是座风水宝地。张蚝、刘牢之已在渝水上游立下营寨,李跃率大军进驻扎,简单加固一番,便可休整。“报陛下,高句丽有使者至。”李跃两脚刚一沾地,就有人来了。关注这场大战的不仅西面苻坚,高句丽更加热心。慕容氏与高句丽纠缠了近百年,没有慕容氏在辽东的压制,高句丽早就成为一个庞然巨物。“盖图延拜见大皇帝陛下。”使者长相跟中原人相差不大,衣着服饰略有不同。“汝国寻朕何意?”李跃懒散道。敌人的敌人,未必就是朋友。高句丽几百年来一直孜孜不倦的扩张,李跃要收复汉家故地,就必然会跟高句丽迎面相撞。“我高句丽一向敬重中原,敬重大梁,愿出兵协助陛下攻打燕国!”使者眼睛忽闪忽闪的。崔宏轻轻咳嗽一声。上桌是要吃肉的,李跃若是点头,高句丽就能从海东一路推过来,辽东大半就落入他们口袋。“不必劳烦汝等,燕国朕自灭之,高句丽一兵一卒,不得踏入辽东半步,否则朕就会认为高句丽对大梁不敬!”李跃虎视眈眈的盯着盖图延。这时代,国家之间只有恃强凌弱。“故国原王一向仰慕中原仁义,陛下何以将高句丽拒之门外?燕贼与我国有血仇,高句丽上下皆欲食慕容恪之肉寝慕容恪之皮!”盖图延咬牙切齿道。李跃一愣,慕容恪一向宽仁,即便是敌人,也极为大度。看盖图延的样子,弄得就像慕容恪挖了他家祖坟一样。李跃使了个眼色,崔宏会意,问道:“慕容恪温良仁厚,古之遗爱也,汝等为何深恨之?”盖图延愤怒道:“羯赵建武八年,慕容恪率兵攻我,掘先王美川王陵墓,携先王尸攻城,故国原王以泪洗面,将士皆无战意,弃城而走,慕容恪破城,掳走百姓五万多口及故国原王生母周氏及妃嫔……洗劫丸都城,数代积累金银洗劫一空,将王宫烧为白地……此等血仇,我高句丽岂能忘怀!”李跃万万没想到慕容恪真挖了别人家的祖坟……慕容家在外面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到了中土却装模做样起来。“朕明白了,出兵就不必了,汝国可遣宗室贵胄来,观朕败慕容恪,灭燕国!”李跃对高句丽的遭遇深表同情,但也仅仅是同情而已。高句丽若是强大了,只怕也不会心慈手软。这时代能有几人是真仁义?崔宏道:“陛下已经开恩了,阁下请回吧。”盖图延望了望李跃,只能退下。“劝降慕容暐、慕容评,朕可以保他们富贵一生。”李跃走出帐外,望着高耸的龙城道。“唯。”崔宏拱手。劝降书射入城中,却如石沉大海。城中没有任何动静。李跃并未觉得意外,人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当年羯赵四十五万大军攻打棘城,一败涂地,如今黑云军不过四万有余,他们必然充满了幻想。李跃也没着急,一面休整将士,一面深沟高垒,令随军工匠营打造攻城器械,等待着与慕容恪决战。都城被围,慕容恪在幽州没有任何意义,做了最后的几次挣扎,截攻粮道,佯攻蓟城,被吕光和贾坚合力逼退,慕容恪率军回援龙城。崔瑾、鹿勃早、段罴、李渎合兵一处,紧随其后进入辽西。海路上,马顾成功登陆辽东,如同一把长刀抵近燕国腹部,不用攻城,就令燕国人心惶惶。几日间,便有辽东豪强向李跃投降。稍有眼力之人都能看出燕国大势已去。这些年悦绾、慕容垂、慕舆根或死或离,燕国如同慕容恪一般早已病入膏肓。当然,大多数的豪强城主,还在观望之中,毕竟慕容恪还没死,二十年的声威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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