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有点失神,傻傻地站在暮色下,不知所措。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年的根是不会有啥悲剧的,这个二十五岁的男人看到藤活着回来,失了一会神便又高兴了。他拿起杆子,找个人们注意不到的角落,开始打捞。
回来吧,回来哟——
你回来哟,回来啊——
根的声音一长一短,就像跪乳期的羊在叫奶。堡子里立刻被他叫得抖了。
根要打捞的是娘的魂。
娘是在池塘里取水时犯病的,一犯就犯到现在。爹已把她送到了公社卫生院。根对公社卫生院没一点信心,他相信娘是在取水时掉了魂,掉到了池塘里。麻三女人就是这样,麻三也把她送到了公社卫生院,结果死掉了,麻三成了光棍。魂掉了就该捞魂,根这样跟爹说。爹不听,堡子里的人没几个听根这样说,他们比根还固执,他们认定根是疯掉了,傻掉了。根有点嘲笑他们。等着吧,等我捞上魂,叫你们看看。
根静静地坐在池塘边,很专心,根一捞起魂来便什么也不顾了,样子比堡子里那头老牛还深刻。前来取水的人都被他的声音吓着了,他们猜想是不是野鬼附在了根身上。
那年的堡子里合该要出事。都怪凤这丫头。怎么能让男人搞大肚子哩?她都成公社书记家的人了,还敢有这心跟堡子里的男人搞?这号女人,是个祸哩。堡子里的人开始啐凤,唾沫啐得哗哗响。幸亏她是书记于的丫头,要是换了别人,早让人啐死了。
书记于受不了。书记于在堡子里当了十几年书记,把堡子里当得都跟自己家一样了,突然地让人这么啐,怎么能受了?审完堡子里的男人,书记于开始审凤。两个民兵把凤吊起来,真吊,书记于抡着鞭子,问,你说不说,啊,是谁干的,啊?!
书记于的声音很响,穿过他家的夜空,很快飘到池塘里。根竖了竖耳朵,听见了。
说啊,你个死丫头,你想气死老子么,啊?!
根的手动了动,捞魂的杆子握得不是那么太稳。书记于真要给气死了,根忽然这么想。
你个死丫头,不说是不?不说老子打死你!
根的手猛地一抖,杆子掉了下去,紧跟着,根啊啊叫了起来。
书记于甩起鞭子,甩空了,没甩在丫头凤身上。丫头凤突然尖叫起来,你打啊,有本事你把我打死。
他会打死的。根这么想。真会打死的,他是书记于,不是别人。根又想。根的思维完全让叫声扯住了,书记于一甩鞭子,凤便叫,凤用尖叫掩盖着心慌,也发泄着不满。凤真是不满死了,她都十七了。十七的凤最讨厌书记于跟她提公社书记的娃子。书记于跟公社书记在酒桌上互称亲家的那天起,凤便打定主意,要搞大自个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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