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他奶奶的,活不成了。默吼了一声。
默吼完,忽地就看见了儿子根。
这是六月初的一个黄昏,西落的日头将堡子里照得一片灿灿。斜阳透过巍峨绵延的祁连山,把这座窝在山坳里的小村庄映得暖融融的,祥和死了。牧归的牛羊正从四面八方往村庄走,吃饱了的叫声绵长而甜润。炊烟已经升起,袅袅的,把村庄往暮色里拉。
根照旧蹲在池塘边,手拿根杆子。那是一根细长的接近于鞭杆的钓竿。钓竿一头扎在浑浊的池水里,它扎下去的地方牢牢吸住根的目光。堡子里的人看他这样蹲了一月,都有点急,却没有办法。堡子里是没人敢阻拦他的,也没必要阻拦。这个二十五岁的男人已把堡子里弄得十分伤心,从他掉进池塘变傻的那天起,人们就眼巴巴盼着他好起来。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好的迹象一点也没。迟早还要掉进池塘啊,人们这么担忧。可你真要敢把他从池塘边拉开,掉进去的就是你了。堡子里的人吃过这亏,不敢了,力气大呀,一抱子抱住,牛都没法儿动弹。
回来吧,回来哟,魂啊,你回来哟……
根的叫声又响起来,悠长、低沉,如同将要来临的夜色。他的脸色早已成了池塘的颜色,灰蒙蒙儿,荡着一波一波的墨绿。忽地,牧归的牛羊齐刷刷奔向池塘,一下把他的宁静打破。根惊讶地抬起目光,发现这些畜生们完全不顾他的焦急,争抢着要把池塘咽进肚子。根嗷嗷叫起来,边叫边抡起杆子,扑向这些肚子滚圆的家伙。
默走过来,默本来在思考另一个问题,这问题跟他的现实有关,跟未来就更有关。忽地看见根扑向牛羊,默紧喊,根,根你回来,打羊做什么?根,不要啊,打坏羊得赔。默的喊声被咩咩的羊叫给淹没,喝足水的羊抬起头,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默扑过去,一把撕住那个讨厌的要打它们的家伙。根起先要玩命,跟默玩命,后来看清是自己的爹,抱住默的手才松开,没把默丢进池塘里。默又唤了声根,才把他唤清醒。
夕阳完全地不见了,暮色笼罩住堡子里。
往回走时,默自言自语,知道么,根,说出一个人值二百块。默并没指望根能听见,他只是由不住要说。说着说着他抬起头,借着蒙蒙的暮色,看了一眼根。根无动于衷,根居然无动于衷。默有点伤心,要是换上藤——默把自己吓了一跳,天啊,我咋又想藤,不能想,不能想啊!
二百块哪,狗日的书记于,咋就想出这么个损招?
默再次抬起眼,看了看根。暮色让根的脸十分模糊,默根本看不清他脸上有什么。他沮丧地垂下头,根你知道么,我快叫钱逼死了,逼得要上吊,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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