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夏河一进屋,就看到苏果蹲在椅子旁,正握着他的手机拨电话。
他扑上去夺过电话——却见刚输入一半的电话号码,是个普通私人号。
“我就是想给我舅舅打个电话……”苏果起身,畏畏缩缩道:“问下我弟弟怎么样了……”
苏果家里的情况,张夏河在网上跟她联络的时候就清楚了。他本来就对苏果存了一点爱意,也怜惜她的身世,闻言,探头看了看外面,缩回来小声道:“你这样打不通的——地下室里没有信号。”
苏果心道好险。
张夏河看着苏果,到底动了一点怜悯之心,道:“等会儿他们出去了,你跟我到楼梯口那块——那里稍微有点信号,能打电话。”又道:“我看着你打。”
就这样,苏果在张夏河的注视下,忐忑而又孤注一掷地输入了洪庄的电话号码。
张夏河还谨慎地看了一眼屏幕,见所属地是云南,稍微放心了点,却还是示意苏果开了公放。
电话一拨通,苏果抢先叫道:“舅舅!我弟弟还好么?”
她怕极了,生怕洪庄露了马脚。
对面静了一瞬,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苏果?”
“对!舅舅!我在北京!用朋友电话给你打的!”苏果竹筒倒豆子一般,生怕洪庄说出让张夏河起疑的话来,她又道:“我在北京工作一切都好。我弟弟最近怎么样了?听话么?”
“你弟弟在医院。”洪庄沉声道。
苏果心揪起来,一刹那忘了自己置身险地,急切问道:“怎么进了医院?”
“病了。”
“什么病?感冒了还是……?”苏果恨不能插翅飞回云南,飞回阿宝身边。
“先天性心脏病。你还是回来看看你弟弟吧。”
苏果心中一愣,阿宝有先天性心脏病?她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洪庄察觉了她的话不对劲,在拖延时间。倒是她关心则乱,真信了洪庄的话。她抬眼看了看张夏河。
张夏河正望着她,眼睛里写满了怜悯与爱意。
苏果艰难道:“我……工作走不开……”
洪庄静了一瞬,沉声道:“我就在北京,来接你回去见弟弟最后一面的。你跟你们领导请个假,让你同事送你一个人到地铁口,我来接你。”
地下室楼梯口只有张夏河和苏果两个人。
闻言,苏果抬头望着张夏河,目露哀切求肯。她实在生得美,有种叫人要在她面前化成汁水,而那汁水都会心甘情愿流向她的魔力。
张夏河脸上闪过剧烈的挣扎,眼前这个女孩已经无父无母,而连最后的弟弟都将不见于人世。苏果几乎要给他跪下来,泣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到底是良知未泯,张夏河掏出钥匙,颤着手推开了厚重的铁门。
他把苏果送到天通苑地铁口,听苏果电话里跟“舅舅”讲明白地点,叹气道:“再想想办法,现在医学这么发达。”顿了顿又道:“我有个大学同学,就在北京三甲医院工作,你要是需要,我帮你联系……”正说着,遥遥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盯着苏果快步走来,他忽觉胆寒,在那人冲过人流之前,转身就跑了。
苏果一见洪庄,连日来的恐惧害怕瞬间释放,扶着栏杆几乎站不起来,她抓着洪庄风衣袖口,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哭得说不出话来。
洪庄拽着她的胳膊,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处军用医院的地址。
苏果浑身发颤,过了大约两三分钟,才察觉身边的洪庄情况不对。她不颤了——发颤的是洪庄。她抹去泪水,抬眼,就见洪庄下颌绷紧、双目紧闭,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而他的手隔着衣服紧紧按在下腹部。她下意识拨开了洪庄的风衣,却见他里面是蓝白色的病号服,此刻腹部濡湿,绽着一朵妖艳血花。
苏果震惊,下意识伸手,想要为他按住出血处,却又怕伤到他。她扭过头去,疯狂地拍着前座椅背,叫道:“师傅!开快点!快点!”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上腹部血淋淋的男人,比苏果更慌乱,一脚油门下去,叫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洪庄撑开眼皮,沉声道:“死不了。”他还有余力翻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道:“老赵,来医院门口接我。”他倒真是强悍,一直撑到军医院门口,都意识清醒,直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把他从车里搬出来。
儒雅的赵医生一面为他紧急止血,一面破口大骂,“你大爷的!上午才给你缝的线!你是嫌自己血多是不是?你是血牛是不是?乱跑你大爷的!”
洪庄躺在担架上,面如金纸,半响,撑开眼皮,瞅着医生,字字清晰道:“你大爷的。”
把赵医生气得吱哇乱叫,喊着麻醉师住手,不让给洪庄上镇痛。
苏果在一旁,已是看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