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果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干涸嘴唇，起身去端刚倒好的热水。

“嗯，在天通苑地铁站附近，我定位是在西区35号楼，你先查地下室。”

苏果动作一顿，她扭头看向洪庄。

洪庄肩膀夹着手机，正伸手要拔针。

苏果想起赵医生的话，不及细想，伸手按在洪庄手背上。

她的指尖微凉，他的手背滚烫。

洪庄不耐烦扬眉，两根手指拨开苏果的手，固执强硬地拔掉了针头，对着电话里继续道：“里面有个叫张夏河的，他手机号是137XXXXXX，你上内部网就能查到他的资料。这家伙是第一次进传销，名牌大学研究生，比较好突破……”他挂了电话，蹙眉瞪着苏果，似乎在掂量下面的话要怎么说，就见女孩细弱的双手捧着一缸子热水送过来。

“喝点水吧。”苏果轻声道，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像个认错的孩子。

洪庄接过来，喝了两口，搁下看着苏果道：“坐。”他下巴一点床边的椅子。

苏果坐下去。

洪庄俯视着她，这才觉得舒服了点，淡声道：“还要留在北京继续工作？”

苏果摇头。

“回家？”

苏果点头，听到“回家”这个说法，鼻头一酸。

洪庄却是哼了一声，道：“过两天跟我一起回。”他实在是服气了这小丫头，一会儿人贩子，一会儿传销组织的，再让她自己回去，说不定会遇上跨国情、色集团。

“你的伤……”苏果抬头看他，眼里含着泪光与真切的担心。

“死不了。”洪庄顿了顿，没忍住，斥道：“哭什么？”

苏果忍泪。

洪庄尽量耐心，语重心长道：“哭有什么用？”

“……没用。”

病房里气氛一瞬凝滞。

恰在此时，陆明烨推门而入，拎着一套防尘罩裹着的衣服，笑道：“洪大公子，十八线小民警怎么做到医院里来了？”他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少女，愣了愣，犹疑地打量着洪庄，用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苏果也正看着陆明烨。他看上去二十六七岁，长相温和，衣饰华贵，脚上的黑皮鞋亮得几乎能映出人影。陆明烨走到病床边，见洪庄竟然没跳起来给他一拳，惊讶道：“怎么啦？真伤了？”他走近了，看清洪庄腹部渗血的绷带，神色一凝，才要说什么，就被洪庄截断了。

洪庄夺过陆明烨手中的衣服，扯开防尘罩，皱眉打量着那套衣服，“你这拿的什么衣服？娘兮兮的！”

“哟！娘兮兮的——那你别穿啊！”陆明烨从自己衣橱里挑了一套得意的，听洪庄这么说就不乐意了。

洪庄哼了一声，“比病号服稍微强点。”他解着刚才苏果给系上的扣子，扫了盯着自己的女孩一眼，斥道：“愣什么？出去等着。”

苏果这才回过神来，眼见洪庄已经脱下病号服，赤膊坐着，脸上一烫，转身出了病房，守在门口。等到洪庄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华贵的黑色丝质衬衫裹在他肌肉鼓胀的身躯上，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般，从山野莽夫成了皇族武士。

洪庄大摇大摆，带着陆明烨从医院正门离开。

走过大厅时，有一面贴在墙上的大镜子。

苏果望见镜子里的自己，过份宽大的白衬衫，还染着污痕，廉价的洞洞鞋趿拉在脚上，抬眼就见那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是在父母下葬前剪去的酒红色长卷发。而在她身前，男人器宇轩昂，从初见时骇人的黑山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尊玉山。

苏果脚趾在洞洞鞋里缩了缩，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玉山在侧，觉我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