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娘又着急又不安,祈求地看着姜穗宁,“小姐,我不是有意隐瞒你的。只是我心里都当那一家子已经死了,我,我不能再带着女儿回去受磋磨啊。”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太“大逆不道”,逃荒这一路上凡是遇到同行的人,都只说自己是个寡妇,也叮嘱了妞儿别乱说。
可能是点心太好吃,又或者是姜穗宁太温柔,坐在四面遮挡的马车里,烤着暖呼呼的炭火,让妞儿不自觉地放下了防备,说出了实情。
冬娘怕极了,怕姜穗宁会指责她不守妇道,更怕被赶下马车,重新落回和那么多人争抢一碗野菜粥的境遇里。
结果姜穗宁什么也没说,只是给妞儿倒了杯温水,又拿帕子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光吃点心太干了,喝点水顺一顺。”
做完这些,她又拍了拍冬娘的肩膀,“无妨,谁不想让自己活下去呢?”
刚才在金粟庵,她和姜逸聊了很多,不只是有关何大小姐,更多的还是对流民的安置问题。
姜逸说,越是在极端的环境里,越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
像这种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只能带着渺茫的希望,踏上逃荒的路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人为了活下去,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然“易子而食”这个词又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呢?
小孩,女人,都是没有力气的“累赘”,往往会成为第一批被舍弃的对象。
冬娘不带着妞儿逃跑,难道还要傻傻地留在原地,等着被麻绳套住脖子吗?
况且她们俩只是跑了而已。
姜穗宁暗暗想,如果是她,如果是韩家人想把她和“女儿”卖了换粮,她不光要跑,跑之前还要给他们下一把耗子药呢!
为母则刚,冬娘做的一点都没错。
她还安慰冬娘:“想开点儿,说不定他们早就饿死在半路上,以后再也没法子来纠缠你了。”
冬娘:……
回到姜家,姜穗宁让彩秀带着冬娘和妞儿先去休整一下,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
冬娘有些惶恐:“小姐,您有什么活儿要让我做吗?我什么都能学。”
姜穗宁笑了,“你看我像是缺人用的样子吗?行了,先带着妞儿好好歇几天,该用你的时候我自然不会手软。”
彩秀也跟着帮腔,“就是,来了姜府以后就是自家人了,你就听小姐安排吧。”
冬娘抱着妞儿恍恍惚惚地走了,双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深一浅,让人晕乎乎的。
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显灵,让她掉进福窝里了吗?
青鸾陪着姜穗宁换衣梳洗,问:“小姐,您对她们母女有什么打算吗?”
姜穗宁坐在铜镜前,一件件往下拆着头饰,感慨道:“我今天能带她们母女回家,可我收留不了所有人。如果只是一味地捐钱捐物,又太不现实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得想个法子,让这些没了土地,没了家园的妇人和孩子,都能重新立起来。
她又吩咐青鸾:“明天派人请莫神医过来一趟,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找他帮忙。”
翌日,彩秀来伺候姜穗宁梳洗时小声汇报:“冬娘起得比我还早,把粗使丫鬟的活都抢了,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还主动问我有没有换下来的脏衣裳,她可以帮我洗了。”
姜穗宁听了稍稍放心,“看来确实是个勤快本分的。”
她能带这母女俩回府,也不是真的全无戒心,昨天就悄悄吩咐了彩秀暗中观察。
不光是彩秀,她院里每一个伺候的丫鬟,都相当于一个可靠的眼线。
如果冬娘真有什么不轨之心,故意接近她,那姜穗宁自然也有应对的法子。
上午,莫神医收到消息过来了。
他在姜家上下眼里已经不是外人了,通报了一声便进了姜穗宁的院子。
角落里,冬娘正带着妞儿拔除砖缝里的杂草,妞儿拿着小铲子,抠得特别仔细。
娘说了,要勤快干活,才能留在仙女小姐家里,顿顿都能吃饱饭,有新衣裳穿。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穿没有补丁的衣裳呢!
莫神医无意一扫,就见到一大一小,两个陌生的人影,随口问了一句,“新来的?这么小就开始干活了?”
彩秀出来迎他,闻言便道:“是小姐昨天从外面捡回来的。”
莫神医也知道城外最近来了许多流民,叹了口气,便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