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画眼看着那个人渐渐地走远,更加躁动起来,她一边掰开程豪的手一边哭叫:“如风!魏如风!”
夏如画凄厉的声音穿透了整个街市。程豪和叶向荣都被这一声对亡灵绝望的呼唤震慑住了,程豪手一松,夏如画挣开他向前跑了几步。
隔着一层层陌生人的面孔,那个人终于回了头。夏如画看着他,露出了小女孩一般的笑容。
她慢慢伸出手,刚要向他迈出一步,身后却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声,随后好几声枪声一同响起,而夏如画已经听不真切了。
她和程豪展开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散落两旁。她的脑侧汩汩流出了血,顺着眼角的泪痣,一滴滴落在地上,犹如哭出的血泪,绽开了妖娆的花。
夏如画倒下时没舍得闭眼,远处的那个人在她的眼眸中,一帧一帧地消失。她仰躺在地上,头发像锦缎一样散开,黑色的发、红色的血,仿佛一幅破裂的画。
远处那个人怔怔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夏如画,身旁的一个中年人推了他一把说:“如画!还不闪开点儿!”
“威叔,你叫这伙计什么?”和他走在一起的瘦子说。
“如画啊。”威叔捡起掉在地上的铁丝说。
“他怎么叫这名字?女里女气的!”瘦子纳闷地问。
“别提啦,他是西街爆炸那天我从海里救上来的。别人都有亲属,就他没有,我估计是家里人都没了。我问他什么,他也都不知道,好像被大火吓住了,嘴里不停地喊‘如画,如画’,只有叫这个名字他才有反应。我都救了他,总不能把他轰出去,正好店里缺个人,就把他留下来了。”
“唉,也挺可怜的。”瘦子摇摇头说。
“如画!走啦走啦!真是的,什么都不记得,倒喜欢凑热闹!”威叔大声喊。
瘦子回过头,指着他惊异地说:“威叔你看!他……他怎么啦?怎么哭了?”
在那个叫如画的男子脸上,清清楚楚地挂了两行泪。威叔走过去说:“都跟你说别看了!非看!吓着了吧?”
“我这里……”男子捂着胸口心脏的位置说,“疼……”
“疼个屁!又没打着你!快走!小心警察来抓你!”威叔吓唬着他,把铁丝塞给了他。
男子一哆嗦,像是在害怕什么。他向夏如画倒下的地方望了一眼,疑惑地、不舍地、哭着望了最后一眼,终究还是扭过头,慢慢走远。
程豪已经被击毙了,这个显赫一时、让叶向荣侦查了几年的人就这样躺在了他脚下。可叶向荣没低下头看他一眼,他跌跌撞撞地越过了程豪的尸体,走到夏如画旁边跪了下来,颤抖地抱起她,轻声呼唤着:“如画……如画……”
程豪最终还是没放过她,他开枪射中了夏如画,血染红了她素净的脸庞,就像一抹胭脂,带着美丽却残酷的色彩。她仍然在微微喘着气,但是眼前已经一片漆黑了。
在她生命最后的微光中,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了魏如风的样子。
“咱们明天还要走远路呢。”
“你愿意吗?你愿意跟我走吗?”
“姐,这不是别人的错,是我自己的错。”
“谁再敢说我姐一个字!我就把他也从这里扔下去!都给我记住了!姐,咱们回家!”
“夏如画,我那天说的是真的!我说爱你是真的!”
“我爱你!”
“豆沙太甜,我不爱吃。”
“我绝不会让你饿死!我们俩要一起活得好好的!”
“姐,你是觉得我可怜吗?”
“姐,别哭了,以后我再送你,送你好多好多。”
“就在眼角,你揉揉!”
“魏什么?”
“不为什么……”
魏如风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了夏如画初次见到的那个小男孩。他就站在那里,站在时光深处,站在生命尽头,静静地、静静地等着。
夏如画微微笑了笑,眼角的痣如同她生命最后的泪,闪着血色的光。她想,她终于可以和魏如风永远地在一起了。如果真的三世一轮回,那么她一定会在某一个雨天再见到他。到时候,她一定会一早告诉他,她真的真的在爱着他,一直在爱着。
夏如画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天空飘起了雨,雨珠落在叶向荣的脸上,和泪水融在了一起……
夏如画终年二十六岁,魏如风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