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愕然,脸皮忍不住抽了一下。两个小杂役将木桶放在屋子中,立刻低头离去。
我喊住他二人:“一向临睡前沐浴,为何早上送水过来?”
其中一个低头道:“是大掌柜吩咐小的们预备的。”
云毓吭的一声,大笑出声。
我站在浴桶边,让他们抬出去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云毓笑道:“水都送来了,你让抬回去也浪费,你就再沐浴一回吧。我先去拜见了。”站起身施施然走了。
我只得再涮了一回澡,熬了一夜稍微有些困,洗洗倒精神了许多。临出门前,没留神腿在椅子脚上狠磕了一下,出去时步履有些蹒跚。
舱厅中只有柳桐倚一人坐着吃茶。我左右没见云毓,也未见启赭。柳桐倚道:“侄少爷与小万公子同到万家商船去了。”喊人开饭。
早饭粥菜颇为清淡。我讨要辣酱碟儿蘸烧卖吃,柳桐倚夹菜的筷子在半空顿了顿,道:“厨房忘了预备。”夹起一筷笋丝,放进粥碗中。
吃完饭,我的腿依然有些疼,昨天晚上把药膏给了云毓,便只有向柳桐倚道:“赵老板,不知船上有无预备治磕碰跌伤的药膏或药酒?”
柳桐倚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我,淡淡道:“有,我让人取来。”
少顷,下仆取了药膏,柳桐倚先接过看了看,道:“怎么拿了这个?换济世堂的灵雪膏送去赵老板房中。”
我看见那个瓶子,分明是内医院配的跌打膏,十分好用,就道:“这个便可。”
柳桐倚又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我:“此药中,有薄荷。还是另换温润些的药罢。”
我顿时醒悟,面皮又抽了一下。索性撩起袍子,一把提起裤脚:“磕了一下腿而已,有薄荷正好。”
柳桐倚再神情复杂地看看我,没说什么。仆役便把药瓶递给我。
上午炎热,我回舱房中取扇子,一眼看到一盒药膏放在桌上,盒盖上赫然刻着济世堂三个大字。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一把抓起那盒药膏塞进怀中,去找柳桐倚。
柳桐倚正在他房中看书,眉头紧皱,满脸凝重。我合上房门,郑重道:“梅老板,我与云大人昨夜只是喝茶闲聊而已。再说……”
低下的话,我虽不大好意思出口,也只得昂然道:“我景卫邑自开荤以来,从未居于人下。”
柳桐倚搁下手中的书,好似有些无措,我看他脸与颈处,似乎泛了些红。我头一回看见他不知该如何回话的模样,颇觉有趣。
我走到他桌旁坐下,取茶壶自斟了一杯茶:“云毓与我也从未有情字,其后大约有些愧疚。过几天我就要去爪哇了,一些牵扯,或从未有过,或已断了,不会再旁生。”
将这些话说出来,我心中依然微有些酸和痛,其实直到昨夜,我才彻底断了某些杂念。
我曾一厢情愿想过,云毓他或许对我还是有些别的情绪。
我与他昔日共饮同游,或多或少,总该有些感情。
承州城那夜,曾让我有些死了心又活回一些。直到昨天晚上才彻底明白。
其实云毓对我从未有情,那日在月华阁中时,我就应该明白。
那日云毓借酒浇愁,可当我抱着他的时候,他浑身僵硬,我能感到他的寒毛在我掌下竖起,还有那压抑不住冒出的冷战和鸡皮疙瘩。
人总是会自欺欺人,但再自欺,也始终有道自己都过不了的坎。因此就算自欺到自己都信了,还是变不了真的。
柳桐倚终于恢复了平常的态度,又捡起了那本书:“本不该提及他人私事。但,据我所知,云大人与皇上,并没有……一些人猜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