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份真相也不是非得当面诉说,写在这信纸里交给他也是一样的。
未时三刻……
必是不能赴约了。
谁知才提笔写了两行字,院子外头就传来那孩子的喊声以及弱柳的阻挠声,崇嫣只好暂搁下手中纸笔,把门打开。
门陡然被打开,那孩子险些扑进来,崇嫣看见他身上的裙衫时才发现自己一路竟弄错了。
是‘她’才对。
小乞丐是个女孩子。
她乱蓬蓬的头发被扎起,当那双极似霍弈的有神眼睛露出来时,崇嫣才发现,比起像霍弈,这双眼竟更像霍凛,双眸深处有一种永不驯服的锋利感。
以至于回忆刚刚隔着门听到的喊话,让崇嫣不太相信:“你方才说什么?”
小女孩立马伏地,朗声:“奴婢求姑娘赐名!”
弱柳在一旁解释:“姑娘,奴婢已经帮小巳——就是这孩子联系管事找了厨房的差事,可她却跑来求姑娘赐名,就是想进姑娘的院子。”
“是吗?”崇嫣看着小巳:“你为何想进我的院子?”
小巳直挺挺地跪着:“姑娘长得比仙女还貌美,奴婢想当仙女的坐下童子!”
“可你长得有点危险。”崇嫣摇摇头。
小巳摸摸脸,也没问为何说她长得危险,她扇子般的长睫半遮着眼眸,咬着唇不吭气,好似有些委屈,又不会为自己辩驳。
崇嫣又道:“你太瘦了,厨房之地油水多,多吃点,先养两个月,两个月后若还想进我的院子便再议。”
“那奴婢在厨房干活,姑娘可为奴婢赐名吗?”见崇嫣面露不解,小巳解释:“不瞒姑娘,奴婢人小,去了厨房怕被欺负。”
原来是这样,这孩子未必是想进她的院子,而是过来求一道护身。
崇嫣想了想,道:“阳气巳出,阴气巳藏,万物复苏的兆头,你自己的名字就极好,只是没有姓,你可愿随我兄长姓?”
小巳垂在膝边的手猛地捏紧,指甲几乎扣进肉里。
崇嫣没注意,继续道:“叫崇巳如何?厨房里若有人捧高踩低,你便说你姓崇,他们心里打鼓,就不敢欺负你。”
小巳眨了眨眼:“崇?”
崇嫣理所应当地点点头:“是啊,我名叫崇嫣,我亲兄长自是姓崇的,你跟我兄长姓,自然也是姓崇。”
小巳好似松了口气,深深拜谢,领了名字退下去。
望着那小小的人儿跨过门槛走掉,腰杆笔挺,辫儿一甩一甩,弱柳不禁感叹:“这孩子小大人一般,奴婢给她上药也不曾吭一声,”她话锋一转:“两个月后真让她进姑娘院子?”
崇嫣人早已在里间,又在信纸上多写了几笔,问弱柳:“你看着小巳眼睛像谁?”
弱柳冥思苦想,脑海里闪过一双眼,恍然大悟:“魏大人!”
“你未见过魏凌迟真容,便也觉得像,那便不能放小巳在外头晃悠,”崇嫣停笔,思索片刻:“府内后厨油水丰厚,又不会与姜少娴他们碰上,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崇嫣这话一出,弱柳懂了:姜督主必是见过魏凌迟真容的,看到小巳,会联想到魏凌迟,继而联想到魏凌迟的真容。
她不免好奇:“姑娘,魏大人……”到底是谁啊?
问的话还没出口,便被崇嫣打住:“别问,死得快。”
弱柳心中一紧,忙闭了嘴,她虽私底下在帮崇嫣,但危险的事儿崇嫣从不让她干。
崇嫣将信交给弱柳,让弱柳跑一趟映春斋:“他不会灭我的口,可我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灭你的,所以弱柳,别好奇魏凌迟的身份。”
-
未时三刻,映春斋。
雅间静谧,八仙桌上‘未时三刻’茶香气四溢,可该未时三刻出现的人却没来。
“崇姑娘那般聪慧,没道理听不懂世子爷的弦外之音啊。”雅间门口,陈颂伸着脑袋张望,瞥见桌旁霍凛黑云压顶般的面色,忙挽回道:“许是那沈二姑娘在旁叽叽喳喳,崇姑娘不太方便。”
像印证陈颂说法般,外头街道飘起细细雨丝。
陈颂惊喜抚掌:“世子爷,看,下雨了。”
他又劝:“崇姑娘大约是没听懂世子爷您的暗示,现在又下了雨,更不会来了,您也回去歇歇吧,您为赶在羌族使团入京这日回京都几日没合眼了。”
也是,谢执玉,谢重书,呼混耶……
还有那么多戏要唱。
霍凛嘴角轻扯地起身,刚扣上半片面具,就见一人鬼鬼祟祟出现在映春斋门口,是崇嫣身边的弱柳。
陈颂喜道:“崇姑娘要来了。”
然后他们等了一息,两息……眼看着弱柳一人入了映春斋,她背后空无一人。
明明是夏季,陈颂却觉得背后发凉。
只听霍凛凉凉开口:“还等什么,把人引过来。”
一刻钟后,崇嫣托弱柳转交的信出现在霍凛手中。
他把信展开,一目十行地看下来,半晌,轻道:“她记忆恢复了。”
雅间内,陈颂一愣,崇嫣失忆之事他略有耳闻,此刻悉知她记忆恢复,陈颂第一反应是欣喜:“好事啊!”
“崇姑娘信上还说什么?可说了为何不能来?”
霍凛发出一声短促轻笑,他折起信纸,一双星眸冷冽至极:“她说她要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