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平平走出了院子,站在门前不远的土塄上,望着远处的山,大口大口地呼吸,吐出来的白色气体也宛如融进了这冰冷的晨雾。平平给我发烟,我们便躲到没人的地方抽着。外面待了一会,我们走进院子,平平去了上房,我进了婚房,我进去的时候刘雅红已不在沙发上,我看她坐过的地方空着,便走过去坐下,也没有想什么,就眯着眼睛睡着了。梦很沉,梦中听见有人叫我吃饭,我听见妈妈说,让睡着去,娃娃昨晚上都没睡,瞌睡了。那人说不吃饭怕不行。妈妈说醒来了让再吃。就这样,我一直睡到有点知觉了才醒来。这时候要坐席了,我跟平平坐在一起,他们敬酒,平平喝了一杯,我也毫不犹豫地喝了一杯,顿觉得头晕眼花。小姨说学生不要喝酒,我咧嘴笑了笑没说话。妈妈看着我说让我少喝点。她们几个女人又谈起了娃娃的学习,妈妈当然不会放过宣传我的机会。我只顾着吃,吃了好多。亲戚们都拿眼瞧我,因为我的成绩让他们都羡慕。刘雅红不时地望着我,眼里含着笑。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亲戚们都去婚房跟表姐告别,我也挤了进去,房间里热烘烘的,也闹哄哄的,好些男青年围在炕头上跟新娘新郎嬉笑玩闹。眼看着娘家人要离开,表姐忽然失声痛哭,女人们都抹着眼泪依依不舍地走出婚房。妈妈眼睛红红的,小姨也抹着眼泪,我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我想象自己要是个女孩,离开生养自己的家乡,在这陌生的地方过一辈子,我该多么难过啊!幸亏自己不是女孩。刘雅红的眼睛也红红的,脸色苍白,或许她也想到了自己嫁人的场景吧。
亲戚们都向河湾走去,说说笑笑的,很多男人都喝醉了,说着荤话。平平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没有看见,我一个人走得飞快,一路都是下坡路,轻松得很。等我上车的时候,车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面孔都熟悉,就是叫不上名字。我坐到中间靠窗户的座位上,不多时,人们都陆续上了车。我望着门口,远远看见刘雅红来了,我的心就跳得很厉害,我希望她能坐我旁边。我假装看着窗外,用余光观察她。她上车后前后左右看了看,暼了我一眼,然后她自然地来到我旁边的座位坐下了。她坐下后,头扭到后边跟人说话,原来后面坐着她的二姐。说完话,她回过头来跟我说话,她说:“我坐在窗户边吧,我晕车。”我红着脸跟她换了位置。她坐下后对我笑了笑,然后扭头望着窗外。这时候天阴沉得厉害,不时地还飘几片雪花。我也望着窗外,同时望着她白皙的脸颊。
“累不累?”我问她。
“瞌睡得很。”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只是低着头笑了笑。我好想就这样永远陪伴着她,望着她。原来喜欢一个人居然是这种感觉。车子开了起来。我尽量找了一些话题跟她说,都是有关学校和学习的事。她说她学习不好,只是混日子呢,然后她鼓励我好好学,将来考个好大学。说了一会,她的眼睑垂了下来,车子一晃,她又睁开了,每睁开一次她都要望着我笑笑。她的腿靠着我的腿,吓得我的腿一点儿不敢动弹,有时候都感觉麻木了,也只好硬撑着。没过多久,她便睡实了,车颠来颠去,她的头渐渐地向我的肩膀靠了来,没多久,她就靠着我的肩膀睡着了。我幸福极了。她的头发在我脸上抚弄着,感觉痒痒的,我望着她的眼睛和嘴巴,真想亲一下她。有一根头发飘到了我的嘴边,我左右看看没有人关注我们,便偷偷地将她的头发含在嘴里。有好几次,我很想将她轻轻地抱住,可我不敢。我多么希望这条路无限延伸,再也没有尽头。
然而,车很快就停了下来,我看到了公路旁边表哥的商店。这儿下车的人很多,刘雅红一家也下了车。离别很快到来,她站起身说了句“我走了,再见”的时候,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就在眼眶里打转,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我透过车窗看着站在公路边上的她,冰冷的风吹着她有点松散的头发,我认真地深刻地将她快速刻画在我的心里了。雪在这时候晃悠悠地飘了起来。车又启动了,我看到她看着我,并对我挥了挥手,笑了笑。我也向她挥了挥手,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将头抵在汽车玻璃上,尽量多看了她几眼,我知道我是看不够她的。她的笑脸模糊了,雾气重新覆盖住了玻璃,我赶紧用手擦了擦玻璃,我只能看到公路旁边不断倒退的白杨树。随着车子离开,我的心一点儿一点儿地空虚起来。我后悔自己没有跟她好好说话,可我能说什么呢?明明心中有无数说不完的话,却无从表达。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我是否会勇敢地握住她的手,然后给她说:“我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
然而时光从来不可能倒流,生命也从来都没有假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