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去世八年了,这是一个怎样的时间,我说不清,总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好远了。仅仅八年,我觉得我跟爸爸之间似乎隔了好几个世纪。
我已经记不清爸爸的面容了,哪怕我怎样地在脑海刻画他的形象,爸爸都是模糊的。而爸爸在我记忆中最清晰的画面,就是他手中握着铁锹从墙背后转出来,口中叼着烟斗,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旱烟棒子浓烈的味道。
爸爸时常穿着藏青色的旧得发白的中山装,藏青色鸭舌帽,光脚蹬着黑绒布鞋。爸爸一生节俭,爱干净,家中里里外外,简朴却光亮如新。爸爸这一形象,时常清晰地浮现我的眼前,却源于我的一次恋爱。
那时候我十六岁,喜欢着妈妈娘家附近的一个女孩,姓刘。那时我正跟那个女孩处在微妙的关系中,身边的一切事物全改变了固有的色彩和味道。那天我心事重重地从庄院上头那条土路上走下来,在二妈家猪圈拐角处看到了爸爸刚好从墙背后走出来。爸爸平静地望着我,一脸的关怀。因此,这段画面长久地在记忆中存在。或许,人在最失落的时候记忆是最敏感最通灵的,那时印入眼中的东西就如雕刻在心头上。
我们父子并不说太多的话,见面也是咧嘴一笑,或者随便嗯啊噢哦的,心有灵犀不点自通。如今我都记不起跟爸爸有过什么严肃意义上的谈话。爸爸一般是个听众的形象,不论重大事件还是家长里短,他总是一脸沉静,从不主动表达自己的意见。不过一旦表达意见,一般家中几乎也没有谁会反对,因为,爸爸永远考虑的是最客观最现实的事,很少令人找到破绽去反驳。
自从我稍微懂事并且有了自己独立的思考方式开始,爸爸便退居二线了似的,从不参合我的任何决定,不论我的决定对错,他总是默默地看待,并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帮助我。
爸爸没上过一天学,由此对我们这些进过学堂的所谓“知识分子”有种天然的尊敬吧!他认为,只要是学过几天知识的人,都是会思考会办事会生活的。
因此,爸爸这种默许、放任我用自己的方式生活,令我有种大人的感觉,而我也几乎主动担当了大人的那种责任,开始谋划生活。我内心时常有种想法,尽我所能地去走自己的路,反正身后还有爸爸哩!在我绝望的时候,我依然不怕,因为并不是我独自在奋斗,背后还有爸爸呢!爸爸,在一定意义上,成了我生命中的大山,我离不开这样一座沉默、神秘、涌动着浩瀚力量的大山。
直到这座大山忽然倾覆,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爸爸,我以为我已经长大了,原来,我还是您怀中一株需要遮风避雨的小草,我需要您的无私的呵护呀!爸爸,不论我走多远,我都不会孤独,因为,您在我的身后。可是爸爸,自从您离去,远行的路上,我像极了飘荡无依的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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